最近買了壹個新筆記本，是某品牌的最新款。輕薄，功能不錯。打開最新的時尚雜誌，妳幾乎可以在廣告中看到它酷炫的外殼，但唯壹不好的是它太薄了，所以它連網絡接口都沒有——它的機身比網線接口還薄。收拾的時候太匆忙，不小心拉下了轉接口。因此，在這幾天的旅行中，我無法使用互聯網。
於是每天晚上在酒店的時間就變得漫長而無聊，不知道怎麽打發。我已經很多年沒看電視了。對我來說，感覺電視變成了壹個很奇怪的東西，這裏的電視節目不會說中文，所以我聽不懂。我讀完了我在飛機上帶的書。
所以，無聊之余，我決定給妳寫信。
我之前給自己找了那麽多借口，我那麽努力就是為了讓自己給妳寫信。看似合理，不做作，不唐突——但正因為如此，又變得可笑起來。
初中的時候，我並沒有完全這麽想。
那時候我書包裏裝著五顏六色的郵票，隨時可以拿出壹張，用舌頭舔壹舔，貼在信封上。當時郵票80分，就是80分。我不確定這時候寄壹封信要多少郵資。我只能說出幾家快遞公司的區別，12和15。
所以，妳看，不管我找多少借口，不管我有多少理由，這封信本身看起來就很奇怪。我覺得那種感覺就跟有壹天走在街上，看到壹個人從腰帶上取下壹個黑色外殼的傳呼機，然後在路上焦急的尋找公用電話，想打回去壹樣。
但我還是提起了筆。
[2]
我和壹群年輕人壹起踏上了這段旅程。他們差不多比我小六七歲。
大家都說每三年就是壹個代溝，我和他們有兩個代溝。他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是的，好奇是最強大的力量，驅使妳想知道更多，擁有更多，控制更多。這是由欲望產生的咒語，縫在我們的眼睛上。
他們有說有笑，走到哪裏都開心地拍照，在紀念品店流連忘返。他們對壹切都充滿了驚喜和贊美。他們不介意把臉暴露在陽光下。太陽的熱量使他們年輕緊致的臉變紅，看起來像飽滿的蘋果。我躲在壹把黑色的雨傘下。當我把防曬霜塗在臉上時，我感到有點害羞。。這種不適是他們激發出來的。它們就像壹面清澈的鏡子，能照出我所有壹去不復返的青春。
我和他們拍了很多照片。照片中他們的臉看起來特別粗糙，但卻有著最本質的旺盛，仿佛這裏的熱帶植物有壹種野性而善良的生命力。至於我，在每壹張照片裏，我都準確地捕捉到鏡頭在哪裏。我笑的角度看起來是壹樣的，臉的角度表現出最好的狀態。這些年來，我被訓練成快門幾乎同時響起時看起來像壹本雜誌，露出幾顆牙齒，眼睛微微彎曲，頭輕輕轉動壹點，哢嗒壹聲。
此刻，他們正在旅遊紀念品商店購買明信片。他們聚在壹起互相嘰嘰喳喳，然後他們拿起筆在卡片上寫字。
戴著墨鏡和帽子，我站在遠處的樹蔭下，完全把自己藏在了陰影裏。與他們相比，我就像壹個對壹切都失去了興趣的老人。我失去了好奇心。這個時候我只想躲在開足空調的咖啡廳裏，翻壹翻報紙，用WiFi網絡處理這幾天沒來得及回復的郵件，然後懶懶地看著落地窗外水泥路反射出明亮的白光，看著幾只肥鴿子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
我有點羨慕他們。
他們的背影很像當年的我們。
[3]
寫完最後壹頁，我在酒店外面出去散步，回來了。
夜已經很深了，但離酒店不遠處，就是夜市，依舊熱鬧。
我們的酒店是香格裏拉溫泉水療酒店，是檳城最好的酒店。酒店隱藏在無數高大茂盛的熱帶樹木中。茂密的樹枝像穹頂壹樣覆蓋著酒店。樹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藤蔓。那些樹葉優雅而寬廣，甚至當妳走進去，妳會覺得它們正朝著妳蒸來，帶著植物的芳香和熱帶空氣的翻騰。酒店裝修豪華，但很低調。站在酒店大門外的門童時不時的接過酒店客人的行李箱，LV，GUCCI，RIMOWA.....各種奢華的行李箱，裝著醉生夢死的假期。
然而在酒店周圍，卻是非常非常的破舊和陳舊。
也許妳聽了我的話，妳會再次大笑。我是認真的。我沒有誇張。離酒店五十米左右，壹切似乎都變了。甚至當我回頭看的時候，這個本該囂張跋扈的酒店，突然有了壹種落魄淒涼的感覺。雖然它依然緊緊擁抱著胸前的徽章和寶劍，但這個時代早已失去了騎士精神，曾經的奢華榮耀也蕩然無存。人們喧鬧而庸俗地生活著，像細菌壹樣在地球上滋生。
夜市分布在街道兩旁。店主們搭起了簡易的帳篷，支架上放了壹個隔斷，甚至是自己的門面。隔斷上有各種紀念品，很便宜，自然粗糙。假貨很多，無數假冒名牌錢包、手表、衣服讓人眼花繚亂。店主對我們也不熱情，這在我看來有些意外。他們甚至都不擡頭看我壹眼。直到我在他們的攤位前停下來，他們才擡頭看妳。偶爾會有壹些主動的人會用手比畫，推薦他的壹些商品。
除了這些，還有沿街壹字排開的按摩店。門口坐著許多皮膚黝黑的當地婦女。他們穿著包子和白色短背心，機械地重復著“消息”這個詞，但他們的眼睛並沒有真正投入到吸引業務的熱情中。他們目光低垂，目光落在黑色的地面上。
地面很熱，我的鞋子很薄，我能感覺到。
妳可能認為我更喜歡逛頂級百貨商店。但妳可能想不到，我其實對這種市場更感興趣。
全世界的奢侈品百貨公司看起來都壹樣。
但是世界各地的夜市絕對是壹樣的。
因為人生活在這裏，他們的生命，他們的呼吸，他們的體溫和溫度，他們所擁有的壹切都和這短短的壹條街混在壹起。
路邊賣素描畫像的人可能剛搬來，不知道進貨渠道，只能靠手藝賺錢。
前面丁字路口照片最大最亮的餐廳，可能已經蔓延到第三代經營者了。他們可能是第壹批在這條街上開店的人。他們可能會看著曾經茂密的森林，最後變成五星級酒店。
坐在路邊的小男孩可能剛剛和家人吵了壹架，現在壹個人溜了出來。他的鞋子比他的腳大很多，可能是他父親的涼鞋。
這條街的兩邊，是數不清的低矮平房，灰色的磚墻，有裂縫的水泥地面，路邊的汙水溝裏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塑料袋，墻角或屋頂上還散落著攀援的熱帶植物。他們頑強地生存在這條閃亮的街道上，讓這條街道看起來像壹個活生生的東西。
每隔十米就會有壹家餐館。餐館裏有許多人。各種熱氣騰騰的盤子從廚房裏端出來放在桌子上，散發著海鮮的味道。
不時有帶著面紗的阿拉伯女人從我身邊經過。
有很多很多歐洲人。他們皮膚白皙，與當地人完全不同。他們也穿著考究，甚至很優雅。他們看起來就像脫了馬甲的新書。
但是，當地人並沒有把它們當回事。
走了很久，感覺有點累，直到漸漸聽到了潮水的聲音。
我想這條街要走到盡頭了。所以我轉身回到了酒店。其實那壹刻，我就想走到這條街的盡頭去看壹看。晚上甚至想去海邊。我想看黑暗中的海，沒有人群的海，沒有墨鏡和防曬霜的海——我可以預見它在黑暗中的真正力量，壹種破壞性的、肆無忌憚的、不屑壹顧的黑暗狂潮，隨時可以摧毀壹切。我想站在這麽大的沙灘上，隨時可以哭。人越覺得自己渺小，就越容易絕望。絕望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匕首，可以刺穿所有妳能想象到的最堅不可摧的盔甲。
後來聽說年輕人買了很多便宜的手鏈項鏈耳環。掛件之類的，他們在車上互相交換分享。我看著他們，很羨慕。我想他們拿走了這條街的壹部分，就像撕下壹件衣服。
他們不在乎那些紀念品背面是否印有“Made”。
在
中國”，他們感到高興、快樂和好奇。
因為他們還年輕。
忘了告訴妳，這家酒店在海邊，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會有持續不斷的海潮聲，壹個個打在耳朵上。潮汐有緩慢而固定的節奏，非常具有催眠作用。
我很容易睡著了。比前幾天睡得好。
直到第二天醒來，拉開窗簾，面對壹望無際的藍色大海。
[4]
當我們在高中的時候，我們總是計劃環遊世界嗎？我記得那時候我們甚至策劃了逃課和欺騙父母的理由。我們攢了壹些壓歲錢和很多零花錢，甚至在地圖上用紅墨水把想去的城市圈了出來。
當時我並不覺得可笑。當時只覺得有壹種叫做夢想和青春的東西，刺痛了我的胸膛。天啊，那時候，我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歌壹直在唱。
[吳]
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其實考慮過妳的反應。
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我身上發生了很多很多的變化。或許在當初壹起學習的人裏，我的人生軌跡看起來是最不可思議的。
初中的時候，我就嚷嚷著要當作家。沒想到，我真的得到了。然而，我看起來有點像我搞砸了。至少不純，我是這麽認為的。我想妳可能也有同感。
我現在除了寫書還做很多事情。而且，很多人喜歡看我寫的東西，也有很多人看不上。
我有時候覺得，看似極其簡單純粹的事情，被我搞得復雜渾濁。但這能怪誰呢？好像也不能怪我吧？
那就怪他媽的世界吧。
我很久沒有聯系妳了，所以妳收到這封信壹定很驚訝。
我們以前壹直通信，記得嗎？那時候我剛上大學。當初我們玩得開心的朋友，嗖的壹聲從四川自貢飛到了中國的四面八方。我到達了東方，最繁華的上海。
那時候，我壹貧如洗。在學校，我是數著日子花錢的。我經常在學校食堂買午飯的時候買壹碗蒸雞蛋，但是我真的覺得花那個錢太貴了。但是學校蒸的雞蛋真的很好吃。
我喜歡在圖書館樓下喝泡泡茶，比我在四川喝的奶茶好喝多了。但是，我不能天天喝。如果我每天都喝，我就沒錢買鞋了。因為我只帶了兩雙鞋去上海，都是夏天的鞋。冬天，我的腳冷得疼。
並且攢錢買自行車。
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尤其是進入大學，老師對我們提出了要求。每個人都應該買壹臺相機，壹臺DV和壹臺高配置的電腦。我拿著老師給我們的單子，猶豫了壹個星期才給家裏打電話。我在電話裏低聲問我媽要這些東西。電話那頭我媽猶豫了。她問我:“這些東西是用來學習的嗎？老師說妳得買他們是吧？”我說好，聲音很平靜，但眼淚已經掉出來了。媽媽說:“哦，好吧，學習不能馬虎。”
過了整整壹個月，我媽才把錢給我寄過來。直到今天我才問我媽錢是怎麽來的。
但是後來壹切都好了。我開始賺錢了。
後來有壹段時間瘋狂買各種奢侈品，買的都是有喜感的。我想也許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人體受損後的過度愈合。就像如果壹根骨頭斷了，然後愈合，關節會更強。肌肉纖維在撕裂愈合後會越來越強。
我在吉隆坡的雙子塔給媽媽買了壹條絲巾。
媽媽喜歡蝴蝶，那條絲巾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蝴蝶。那條絲巾大約花了壹萬元。我猶豫了壹下，還是買了。我把我選的包放回櫃臺。
我記得我告訴過妳這些事情。小時候家裏收入壹般，但是愛亂花錢，買書，買衣服，買玩具，買遊戲機。父母花錢陪我，很縱容我。因此，他們自己幾乎不買任何東西。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家裏裝修過壹次房子。這座舊瓦房太破舊了，幾乎不能住人。爸爸和他的壹個朋友，兩個人，把房子裝修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爸爸在沒有邀請任何工人的情況下，釘了所有的釘子，塗了所有的油漆，染白了他的頭發。
至於我媽媽，她幾乎不穿漂亮的衣服。她有壹件紅色的粗花呢外套，每到過年或者去親戚家的時候都會拿出來穿上。小時候感覺媽媽特別喜歡那件衣服。後來長大了才明白，我媽只有那件衣服。
所以現在我總是愛給他們買東西。
後來我把我的凱迪拉克汽車從上海帶到了我父親那裏。
最近在攢錢，準備給他們在上海買個別墅，最好是帶大花園的，因為爸爸說要種花。
除了這些，我還要攢錢，因為我怕他們老了，生病了，離開我。我想賺很多錢，足夠給他們換器官，換血，換命。足夠他們陪著我直到我們壹起死去。
如果我的父母離開，我將成為壹個孤兒。
我不想成為孤兒。太可怕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意義？
我想讓他們永遠照顧我。當我生病的時候，他們總是在我的病床前。當我餓的時候，他們總能給我端來壹碗熱騰騰的米飯。當我無緣無故腸胃不好的時候，他們總能告訴我壹些偏方。
[土地]
我的稿紙快寫完了。
這是在檳城香格裏拉酒店被帶走的信紙，只剩下最後壹頁。
這是壹個熱帶國家，每天都被灼熱的溫度曬得眼花繚亂。空氣像壹團透明的火。
中國飄著咖啡、榴蓮、中餐的味道。
年輕人在每壹天的旅行中似乎都充滿了活力，我也時而感到舒適，時而感到疲憊，但總的來說，我對周圍壹切陌生的事物都缺乏應有的好奇心，這讓我很壓抑。
這些天，我反復想起我們讀書時的夢想。那些夢都在心裏，都成了童年的玻璃彈珠，布滿了灰塵和劃痕。雖然它們仍然晶瑩剔透，五彩繽紛，但再也沒有人願意在地面上玩這種遊戲了。
在寫最後幾行的時候，他們正在參觀這裏的著名建築，娘惹居住的典型房屋。很多關於娘惹的電視劇都是在這個富豪故居拍攝的。我看了看貼在門口的海報，主演是李心潔。壹眨眼，她就開始演熟女了。
但在我的記憶裏，我們上中學的時候，她和任賢齊壹起在湖南衛視的音樂裏不停地上躥下跳，無限期地唱著“哦，快回來吧，天涯海角，躲開這風景”。
那時候妳最愛她，妳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