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把我抱到河邊的老楊樹前乘涼,壹刻鐘後蛋娘那狗也來乘涼了。
他們兩個在給我們餵奶,拉家常,聊育兒。時不時聚在壹起比較誰白誰瘦。
我和狗蛋哥就像親兄弟壹樣,互相瞪著眼,舔著牙,踢著腳,咯咯笑著,就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壹樣。
我們兩家是近鄰,狗蛋屋的廚房還是用我家的壹面墻。兩個人壹起出去生活,壹起在田裏犁地收割,壹起飯後閑聊,壹起喝酒吹牛,兄弟倆無話可說。兩個女人在煤油燈下壹起做針線活,壹起養孩子,壹起去市場買菜。姐妹情誼深似海。
久而久之,我和狗蛋哥的感情也越來越深。
炎炎夏日,我和狗蛋哥光著身子在門前的河裏玩,壹個猛人從壹岸潛到另壹岸。狗蛋水性特別好,經常會冒出壹個猛男,手裏還會有壹條活靈活現的小鯽魚。
狗蛋哥聰明,有個有趣的想法。他把飯碗輕輕地放在水面上。他站在水裏,用碗吃面條。小夥伴們都學會了在水裏吃東西。結果,我和江壹起吃了面。面條是涼的,我喝了很多水,但是我很開心。
狗蛋哥會爬樹,腳會塗油,嗖嗖作響,抱著剝了皮的老楊樹撅著屁股,就像走在平坦的路上,三下兩下就到了樹的分叉處。樹的分叉處有壹個鳥窩,有時是羽毛不全的鳥,有時是鳥蛋。等我找到鳥,狗蛋哥先給我玩。如果是鳥蛋,我們平分。多出來的那個肯定是我的。然後,我們興奮地回家煮雞蛋。
狗蛋哥比我早兩天來到這個世界。狗蛋哥長得快,比我高半頭,比我壯。狗蛋哥是我們的孩子王,處處保護我。我和別的小朋友玩遊戲的時候,狗蛋哥總是特別照顧我。他不讓我做這個做那個,總是給我壹份體面的工作。
當然,我和狗蛋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餵雞。小雞長大後會下蛋。雞蛋可以換錢和薄荷糖。
我平時不吃雞蛋。只有爸爸需要辛苦的時候,媽媽才會早晚各做壹個。其他時候,我會攢夠錢去市場賣錢,或者直接去葉凡的壹家雜貨店換東西。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雞是寶,蛋是寶,錢更是寶。在我幼小的心靈裏,雞蛋是可以解決很多事情的東西。
我喜歡我的母雞,小雞會得到我的特別照顧。媽媽總是買壹些小米。黃色的小米是圓形的,中間有壹個小孔,就像壹顆可愛的小珠子。煮好後,大人喝點湯,把濃稠的湯放在小碗裏,放涼,以後就可以餵雞了。我總是自願完成這項任務。
喃喃自語,我喊了壹聲,那雞肥嘟嘟的,抖著翅膀,伸著腦袋,撅著屁股,頭暈目眩,嘰嘰喳喳,心慌慌的,從白楊樹下,從雞舍裏,從角落裏,從壹兩個綠草邊上沖過來。就像我這個年紀的孩子,只要壹聽到好吃的,馬上放下泥巴、作業、沙袋,沖過去笑著搶過來,要我的那壹份。
當我在這邊放壹點,雞就會大叫著跑過來。我看太擠了,就在那裏分,他們又喊著往那裏跑。看著它們互相啄來啄去,我說不出的開心,就像吃了壹顆薄荷糖。
偶爾會抓壹個。它毛茸茸的黃色爪子還很不成熟,長著蒼白的角質喙。小眼睛很清澈。我滿懷希望地輕輕撫摸著他們,期待他們快點長大。等我長大了,我會下蛋。我下蛋的時候,爸爸可以多吃壹個,有時候我可以吃壹個蛋黃。
餵雞,有時候狗蛋哥會來幫忙,有時候我也會去幫他。
雞蛋之類的東西都在葉凡的店裏。
葉凡的商店離我家不遠,有兩間簡單的青磚房。房間裏又鹹又潮,彌漫著淡淡的薄荷香味。聞壹聞,神清氣爽。雞蛋換了很久,葉凡會多給壹顆薄荷糖。
我經常和狗蛋哥壹起去。有時候他會拿幾個雞蛋換點東西,有空就跟我下手。當他有糖的時候,我會給他壹半。我們兩個嚼著糖果,抿著涼氣,有說有笑,邊跑邊跳回家。
有壹次,我和狗蛋哥去葉凡家換鹽。在路上,我們比賽誰的蛋更大。狗蛋哥的蛋確實比我的大。他忘乎所以,取笑我:
來吧,我們換衣服。
我知道他在騙我。我用眼角瞥了他壹眼。趁他不註意,我用手輪過去搶他的蛋。
他大吃壹驚,緊緊抱著雞蛋,彎下腰躲在懷裏。結果蓋的太緊,雞蛋爛了,蛋清蛋黃粘在他身上。
我嚇壞了,哭了,壹聲不吭。
狗蛋哥嚇得不知所措。
我們兩個就站在那裏,我看著他,他盯著我。
壹陣沈默之後,狗蛋哥故作輕松地說道:
“沒事,哥哥,回去不要告訴我爸。我說是跑完之後摔的快,雞蛋掉到地上弄了壹地。”
我不理他,哭著轉身小跑著回家。
我對媽媽說:“葉凡今天不在家。”
娘“咦”了壹聲,擡頭看著我,帶著疑惑的神色,說:
“中午,為什麽不呢?估計要回家吃飯了。”
我沒有回答。
狗蛋哥來找過我幾次,我都不理他,也沒給他好臉色看,好像他把我的蛋打碎了壹樣。
他說他媽生了雙胞胎兄弟姐妹,他也想不通他爸媽為什麽要生這麽多,因為吃不飽!
然而,他說他喜歡他的弟弟妹妹們。
自從狗蛋哥有了弟弟妹妹之後,他和我玩的就少了,更別說壹起餵雞了。以至於我突然有種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和狗蛋哥壹起去葉凡了。
每次見到狗蛋哥,差不多都是在學校。我想他瘦了。
後來,我也有了壹個弟弟。我弟弟很調皮,但是我很喜歡。
隨著弟弟的到來,家裏的雞蛋變化不大。大部分都是被我媽做成雞蛋餅,塞進弟弟的肚子裏。有時候,我餵我弟弟,他的嘴動起來像只雞。他開心,我也開心。剩下的我哥吃,我媽會讓我吃。我用勺子刮了又刮碗底,我把湯吃得幹幹凈凈。
雞蛋餅很好吃很好吃!
我想,狗蛋哥壹定和我壹樣感受到了幸福。
晚上,我在院子裏吃飯。我抱著窩窩頭,數著星星,逗著弟弟。
總有壹些聲音從隔壁傳來。
狗蛋爸:“不然,不去!”"
狗蛋娘:“狗蛋還小。”
爸爸狗蛋:“讓狗蛋跟叔叔出去多學學?”
然後傳來壹陣劈裏啪啦的爭吵聲,我隱約聽到狗蛋娘在哭:
“那是什麽,妳不知道?!"
父親和母親吃著飯,保持沈默。我知道他們也聽到了
我扭頭問爸爸:
“狗蛋叔咋了?什麽事?”
爸爸壹臉嚴肅,邊吃邊說:
“孩子別問了,那貨是個混混!”
狗蛋大叔是流浪漢?
浪子,我知道,就是那種整天遊手好閑,什麽事都不做對,做很多亂七八糟的事的主人。
我不禁擔心狗蛋哥。
過了壹段時間,突然肚子疼,耽誤了好幾天課。
我去上學,剛進校園就發現狗蛋哥像狗尾巴草壹樣站在教室外面。
哈哈,這家夥壹定是犯了什麽錯誤!
狗蛋哥似乎並不覺得羞恥,還沖我笑了笑。
我白了他壹眼。
我小聲對同桌說:
“狗蛋怎麽了?”
同桌振振有詞地說道:
"他是個婊子,偷了家裏的五毛錢,被抓住了。"
我滿腹疑惑,直盯著同桌問:
“不能嗎?有沒有搞錯,狗蛋平時不是這樣的?”
看來是我多疑的話引起了同桌的不快。同桌凝視著我,壹本正經地說:
“老師說的會有錯嗎?狗蛋自己都承認在外面站了兩天了!”
老師說的!
狗蛋哥也承認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很討厭狗蛋哥!
狗蛋哥怎麽變成這樣了?從小爸爸媽媽就教育我們要誠實,不能偷盜。書上是這麽說的!
這壹切都被遺忘了嗎?
以後怎麽和這樣的人玩?
這樣的男人我怎麽再叫哥哥?
這個沒跟過浪子,所以是這樣的。如果妳真的想跟著那個遊手好閑的人,妳可能會成為什麽,妳可能敢搶銀行!
壹個小偷?
惡心!
我對著窗外狗蛋晃來晃去的身影,自言自語道:
“活該!”
狗蛋在學校越來越不積極,三天兩頭逃課,最後小學五年級還沒讀完就退學了。按說小學是義務教育,狗蛋得讀書,但狗蛋就是不來。我聽見狗蛋娘在院子裏聲嘶力竭地喊了好幾次。最終,狗蛋退學了。
那年我十二歲,狗蛋也是。
不跟賊學也是好事,我覺得。
誰知道,這賊還惦記著我的彩蛋。
那是壹個下午,蟬鳴聲緊接著是壹波又壹波的熱浪。
壹放學,我就馬不停蹄地跑回家。
每天放學回家收雞蛋是媽媽的光榮任務。收完雞蛋,搬個凳子到院子裏做作業。
我吹了聲口哨,轉身鉆進東門的洞裏。我不知道我撞到了壹個人。
這是壹個狗蛋。
狗蛋好像壹直在我家等我,什麽也沒說。
幾天沒見,狗蛋長了不少,像堵墻壹樣,把我彈了出來,他卻壹點都沒動。
我正要問他在我家做什麽,卻看到狗蛋手裏有個雞蛋。
壹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狗蛋在偷我的蛋!
狗蛋斜,三角眼冷。
就好像我走錯了路偷了他的蛋。
我臉頰發燙,很生氣,卻壹句話也說不出來。
突然,狗蛋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嘴角顫抖著。
他不知道羞恥!
狗蛋毅然雙手舉在空中,抱著雞蛋,側身,從我面前,奪門而逃。
我怔怔地看著迅速消失的狗蛋背影,咬牙切齒,怒火中燒。
狗蛋怎麽變成這樣了?我問自己。
那時候壹頭壯壯的小牛才300塊錢,大人給孩子的零花錢大多是壹分兩分五分的。壹便士可以買壹個薄荷糖。
除了雞蛋,雞蛋在農村也能快速實現。壹個小雞蛋在我心裏分量很重。
狗蛋不僅偷走了爸爸工作所需的能量,還偷走了弟弟的口糧,壹袋鹽,壹包火柴,壹瓶醋和清涼薄荷糖。他也偷走了我所有和他在壹起的美好過去,唯壹留下的只有他冰冷的傾向和匆匆離去的身影。
我竟然哭了我知道這眼淚是拒絕也是仇恨!
我沒有告訴我的父母。我把它埋在心裏。
那天晚上,我做了壹個夢。
江湖再洶湧,流血是必然的。
地平線發白,烏雲壓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壹聲悶雷炸響,三聲轟隆隆,傾盆大雨傾瀉而下。
泥濘的泥土,夾雜著雨水和四面八方聚集的垃圾,在村口翻滾。
我就站在那裏,齊膝深的水裏,等著,靜靜地等著,手裏攥著壹根長長的竹竿。
那個人出現了。
竹竿壹抖,我就往前沖。
撲通,那人摔倒了。
我又跟著往前走了壹步,擡腳,踩在那人的胸口,使勁,咬緊牙關,鹹鹹的味道充滿了我的口腔。
那人拼命掙紮,直到不動為止。
我驚醒了,打了個寒顫。這是我嗎?
這麽兇,這麽殘忍?
我就不信那人是個狗蛋!
其實所有的江湖恩怨都是因為那個小彩蛋引起的。
蝴蝶振翅,太平洋波濤洶湧,海嘯即將來臨。
從那以後,我就和狗蛋形同陌路,誰也不和誰說話。
妳走妳的,我過我的獨木橋。
不知道狗蛋屋怎麽了,狗蛋怎麽了。
壹天晚上,和我媽在院子裏剝花生,聊天聊到狗蛋,我問:
“媽,狗蛋屋到底怎麽了?”
娘嘆了口氣,剝著說道:
“不是那個二流子!去年春天,他家本來要蓋房子,結果錢不見了!是那個該死的二流子拿走了,揮霍了!”
隔著壹堵墻,我仿佛聽到狗蛋壹家在哭,很傷心。
“起哄,鞋底,妳姑姑說了,狗蛋叔叔畢竟是兄弟,反反復復!二流子說,錢花了,恐怕這輩子都不還了。真不是個東西!”娘義憤填膺地說,恨不得拿火鉗打狗蛋叔叔。“流浪漢說要帶狗蛋出去見見世面,謀生,還說等狗蛋賺了錢,就是他的回報。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我接著問道:
“那狗蛋沒了?”
“說來也怪,狗蛋真的跟著二流子走了!妳叔叔阿姨也點點頭!沒見過這樣的父母,怎麽能讓狗蛋跟著這個二流子!不知道這幾年的狗蛋壞了沒有!”娘把剝好的花生殼放在壹起,看了我壹眼,笑著繼續說,“妳猜怎麽著?臨走前,流浪漢傻笑著對妳大媽說,放心吧,五年後,狗蛋會回來給妳蓋樓的!這個畜生!”
不知道狗蛋具體什麽時候走的,也沒人告訴我。這壹走就是幾年。這些年,我沒見過壹個狗蛋。壹是去縣城讀書,基本不在家呆著。第二,即使回來了,也鮮有狗蛋的消息。我只聽我媽說過壹次。
那是我大壹那年。有壹次我月嫂放假回來,我媽拿出壹盒巧克力,說是狗蛋送的。
我沒有打開,無辜地問:
“人呢?”
“狗蛋晚上到家,第二天壹早就走了。妳姑姑陪他來我們家坐了十分鐘,”媽媽咕噥著,打著手勢。“狗蛋瘦了,壹米八,比妳高那麽多,半個頭。唉,狗蛋壹直比妳高。他說讓妳好好學習。”
我什麽也沒說,也沒吃巧克力。我把巧克力留給了我弟弟。壹直想不開,思緒壹直縈繞在那個彩蛋上。每當我想起那只狗看我的樣子,奇怪地笑著,我就生氣。
巧克力,呵呵!
就在我要忘記狗蛋的時候,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那是我考上大學的前壹天晚上。我媽遞給我壹千塊錢和壹封沒拆封的信,說是今天下午蛋娘那狗過來給我的。
我緊緊抱著,沒有馬上打開。
飯後,我借著燈泡的微光打開信,字跡歪歪扭扭,幾乎認不出來。
信中寫道:
我走出房間,喉嚨被堵住了。
外面星星很多,月亮微微在楊柳之上。
狗哥,妳還好嗎?
《把真實生活講成故事:真實故事征集計劃第壹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