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些從科學知識轉化出來的技術成果中,純粹只能作惡的太少。絕大部分既可以為社會造福,也可以危害社會,傷人害命。所以,“雙刃劍”才是它們最準確的比喻。
利用科學發明稱霸世界,是“雙刃劍”的壹個例子。最早描寫科學狂人的是凡爾納。他在《世界主宰》中描寫了壹個隱身在火山口中的狂人羅比爾。他發明了水陸空三棲航行器,以此為稱霸的手段。不過,凡爾納是個忠厚長者,寫壞人總是寫不到位。這位“世界主宰羅比爾”的形象也十分滑稽。
在威爾斯的《隱身人》中,格裏芬隱身後狂性大發,自稱“隱身人壹世”。不過,他連壹個英國偏僻的村莊都沒有統治得了,就被村民們當成怪物圍捕致死了。
在《大獨裁者》中,前蘇聯作家別利亞耶夫塑造了壹個典型的科學狂人形象。德國心理學家施蒂納長期研究動物之間的信息傳遞,終於發明了用腦電波直接控制他人思維的設備。他離開科學界,混入金融家戈特利布門下,先是控制了戈特利布和他的主要助手,再控制商界對手,甚至可以制造股市風波供其獲利。最後,當施蒂納的陰謀被識破後,居然使用這壹武器和幾個國家的軍隊對抗,讓進攻的軍隊魂不附體,四散奔逃。只是被蘇聯同行用同等武器襲擊,施蒂納的陰謀才告失敗。而蘇聯科學家則將控制他人思維的儀器改造成造福人類的工具:它大大加快人類個體之間的信息傳遞,協調集體勞動,甚至可以讓壹個樂隊不再有指揮。
趙南元曾經說過:由道德狂人和宗教狂人制造的災難和浩劫在歷史上層出不窮,在現實中也比比皆是。而科學狂人卻只出現在好萊塢的科幻恐怖片中。所以,晚近時期,科幻作家筆下利用科學作惡的人,不再是那些動不動就想控制全世界的瘋子。這些惡人要通過手頭的新技術,實現壹些較具體,影響範圍較小,但更為現實的目標。
羅賓·科克以“醫學恐怖小說”見長。《死亡激素》是他的壹部科幻題材醫學恐怖小說。死亡激素本是人體固有的壹種激素,和生長激素壹樣由腦垂體分泌,只是要在性激素分泌停止後才出現。醫學家海耶斯受到太平洋鮭魚的啟發,這種鮭魚在產卵後立即死亡。海耶斯最終從鮭魚頭部提取了死亡激素的誘發劑。註射到生物體內,可以使死亡激素立刻大量釋放。
海耶斯供職於壹家大型會員制保健中心。壹些功成名就的中年人加入這個保健中心,以便得到終生保健治療。然而,壹段時間以來,總是有壹些中年人突然死亡。他們都有煙酒惡習,但進入保健中心前體驗表明,他們的身體情況還很正常。瘁死時,他們的心血管都極度衰老。這個死亡名單裏最終包括了海耶斯自己。這些表面上的正常死亡引起了醫生傑遜的懷疑。他經過反復調查,終於發現是保健中心雪莉等人將海耶斯提取的死亡激素誘發劑暗地裏施給這些人,讓他們早點死亡,以免等這些人衰老以後,被迫大量提供免費藥品。
在小說結尾處,幾個書中人物就死亡激素問題,直接討論起科技的善與惡,要不要設置法律來約束科學家,使他們不能隨心所欲地進行發明創造。這說明,作者在創作時,對科學的善惡問題有自覺的認識。
十九世紀末,摩天大樓在美國誕生,很快便成為科技和財富相結合的象征。到了二十世紀後半葉,東亞許多國家和地區加入了摩天大樓競賽,高層建築豎起的速度,用“雨後春筍”來形容恐怕不過分。而摩天大樓帶來的高成本負擔和災難隱患也成為人們關註的焦點。小說《摩天大樓失火記》便以此為題材。
小說問世時,世界第壹高樓是芝加哥的西爾斯大廈。作者在故事中虛構了新的世界第壹樓,就座落在西爾斯大廈對面,以致於小說最後,搶救隊可以在西爾斯大廈和“世界第壹樓”之間架起鋼索救人。這座世界第壹樓的老板為了趕工期,偷工減料,導致電路負載過大,在開業典禮那天引起暗火。摩天大樓特有的“煙囪效應”使暗火逐層向上,直到頂樓。在那裏,數百位達官貴人正在舉行慶祝儀式。由於保安疏漏等原因,等到人們發現大火,已經無法撲滅了。
作品對於摩天樓火災隱患的擔憂是通過消防大隊長的口說出的。火災發生後,消防大隊長來到現場,遇到建築師,質問後者道:妳們明知現在消防技術對七層以上的火災無能為力,為什麽還要建造這麽高的樓?而在結尾處,他講了壹段更為恐怖的話:今天還不錯,只有二百人死亡。以後,類似的火災將會導致成千上萬人死亡。到那時,妳們才知道應該建什麽樣的樓!電影拍攝於八十年代,十幾年以後,這段恐怖預言落在世界貿易中心的雙子塔上。911襲擊中,五角大樓的傷亡就遠遠小於世界貿易中心。如果不是高層建築來“助威”,911襲擊可能只是壹次放大的洛克比空難。
這部小說後來改編成大腕雲集的電影,頗有影響。只不過小說結尾處,包括州長在內的許多人沒有逃出火海。電影則加了壹個比較光明的結尾:搶救人員炸開了樓頂的水箱,澆滅了大火。不過那並不是現實。對於911事件中那樣的熊熊烈焰來說,屋頂水塔裏的水真可謂杯水車薪。
1972年,人類跨過了轉基因技術的門坎,地點是在美國斯坦福大學。它釋放了壹種幾乎無限的可能性:按照人類的需求,將不同物種的基因混合起來,創造自然界沒有的新物種。基因技術壹出世,立刻就被運用到農業科技中,創造了大量新物種。它們在提供高產農作物的同時,也制造了針對轉基因作物接受與抵制的大風波。不久前壹次武漢農民搗毀轉基因實驗田的風波說明,這場抵制風潮現在已經吹到國內。短篇科幻《替天行道》便是以轉基因作物為素材的。
在這篇小說裏,美國MSD生物公司投資二十億美元,研制成功“魔王品系”麥種。它高產、抗病,品質優良。為了防止農民將收獲的麥子留種,MSD公司在魔王麥的基因中混入了導致不孕的毒蛋白基因。這樣,第二代麥種如果沒有公司秘密掌握的特別溶劑來抑制毒蛋白基因,都將無法生長。出於保護知識產權的手段,這本無可厚非。MSD公司壹名低級職員負責將它推銷到中國陜西地區。第壹年收成極好,第二年,壹些農民偷偷留種,結果導致大片麥田失收。雖然MSD公司曾經作過大量預防性研究,但這種自殺基因還是因為某些特別病毒的搬運功能,擴散到其它麥種上。黑色的死亡小麥瘟疫般地傳播開了。
在關於糧食的“壞科學”作品裏,《永生糧》也是很有趣的壹例。別利亞耶夫筆下的科學家布羅依爾不僅沒有惡意,甚至連MSD公司那樣的商業目的都沒有。他培養出壹種單細胞生物,可以直接從空氣中獲得養分,自身不斷膨脹,並且可以直接食用,成為“永生糧”。然而,這種“永生糧”不僅沒有解決饑餓問題,反而導致農民破產,加重了經濟危機。最後,夏天來臨,適宜的溫度又使“永生糧”飛速滋生,覆蓋了壹片又壹片土地,成為人造災難。
網絡技術自從七十年代出現以來,以井噴的方式向全世界傳播。在筆者認識的人中間,凡是上過網的,沒有壹個會選擇從此不再接觸網絡。它已經成為許多人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但網絡也使許多人上癮,成為它的俘虜。如今,網癮問題已經成為壹個新的教育問題。而據筆者的觀察,成年人中也早已經有著大量的網癮患者,只不過他們獨立負責,不象青少年那樣,有監護人去向社會輿論反映這個問題。
在短篇科幻《藕荷色的蒲公英》中,星河就為我們描述了壹個網癮現象普遍存在的未來世界。在這個離現在並不遙遠的時代中,上網成癮已經是嚴重的社會問題,甚至需要強制戒斷。和今天的戒毒所壹樣,出現了司法體系內的戒網監獄。小說令人怵目驚心地描寫了網絡成癮後的反應:晝夜顛倒,無法從業,難以與人交流,著魔般地到處尋找上網工具,甚至用監獄暴動來反抗強制性戒癮。更由於作者使用了第壹人稱,從壹個網癮患者的角度講這個故事,極好地表現了網絡癮的危害。小說中描寫的嚴重生理反應,在如今某些網絡成癮者身上多少已經存在了。
作者還設想了未來社會強制戒斷網癮的具體措施:首先要使成癮者基本脫離網絡,這是強制性的,有法律作後盾。當然,為了使他們的精神不至崩潰,會在監視下有限制地上網。然後強迫成癮者參加大運動量活動。壹個長年坐在電腦前的人,身體情況相當惡化。另外,強制成癮者讀紙印的書,逐漸擺脫對電腦的依賴。
1928年,壹次實驗室中的偶然現象,加上英國醫學家弗萊明有準備的頭腦,幫助人類進入了抗生素時代。如今,抗生素已經成為醫生們慣用的武器。然而,濫用抗生素導致細菌耐藥性增加,也形成了新的醫療問題。長篇科幻《生死平衡》描寫的便是這壹題材。雖然作者王晉康在科幻圈裏早已很有名氣,但他能為科幻圈以外的公眾所關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部小說,因為它涉及了當今科技前沿的壹個棘手問題。
小說以中東為背景,描寫了某軍事狂人對鄰國發動細菌戰的故事。與此平行的壹條線索,則是皇甫家族對“平衡醫學”的研究。作為壹個小說中虛構的元素,平衡醫學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借這個元素,講述了他對抗生素濫用問題的關註。通過醫學狂人皇甫右山之口,作者這樣寫道:“耐藥菌株如洪水壹樣發展,連大腸桿菌和痢疾桿菌這種普通病菌也有了耐藥菌株,抗生素也奈何不得。治療敗血癥的青黴素用量已由幾萬單位加大到幾千萬單位,但死亡率仍回升到抗生素問世前的水平。”《科幻世界》97、5、15頁。
作者甚至虛構了壹個腎功能衰竭癥患者的病例。這是壹個高幹家屬。正是由於她的地位,能夠大量使用新藥,好藥,才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裏落入到抗生素濫用的陷井中。作者用長長的病歷記錄,描寫她怎麽樣壹步步“小病大養”,最終被藥物包圍的可怕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