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油條、豆腐開始,中國應用添加劑的歷史由來已久。早在東漢時期,人們就用鹽鹵作為凝固劑制作豆腐。從南宋開始,就有了壹礬二堿三鹽的油餅配方,是老百姓早餐桌上物美價廉的食品。國人吃了幾千年的油餅、豆腐,歷史上還沒有出現過長期吃這種食物中毒的病例。
大約在800年前的南宋,亞硝酸鹽就被用於制作臘肉。公元6世紀,農學家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也記載了天然色素在食品中的應用。泡菜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加工過程中,祖先們會不自覺地使用食品添加劑,過去的食鹽、海鹽都是粗制的天然鹽,這正是泡菜脆嫩的因素。
從世界範圍來看,公元前1500年,埃及用食用色素給糖果上色,公元前4世紀,人們開始給葡萄酒人工上色。最早使用的化學合成食品添加劑是英國人W. H. Perkins於1856年用煤焦油制成的染料顏料苯胺紫。
到目前為止,世界上的食品添加劑品種已達 25000 種,其中 80% 是香精。直接食用的有3000到40000種,常用的有600到1000種。
從數量上看,越是發達國家,食品添加劑的品種越多。美國《食品法典》中列出的食品添加劑有1967種,日本使用的食品添加劑約有1100種,歐盟允許使用的食品添加劑有1000至1500種。
這份清單也在不斷調整。在發達國家,溴酸鉀被用作面團調節劑已有80多年的歷史。近年來,許多國家的研究表明,過量使用溴酸鉀會損害中樞神經系統、血液和腎臟,並可能致癌。2005年7月1日,我國發布了 "禁止使用溴酸鉀 "的命令。
中國對食品添加劑市場的監管時間並不長。北方霞光食品添加劑公司副總經理彭沖回憶說:"1996年就開始了,當時都是以化工商店和小商店的形式出現,這邊賣化肥,那邊賣食品添加劑,都是用麻袋裝著。這給人們造成了壹種錯覺,以為添加劑和農藥是同壹性質的。"
1996年,國家出臺GB2760《食品添加劑使用衛生標準》,添加劑開始大量應用於食品加工。10年後的2007年,國家頒布了更為嚴格的食品添加劑國家標準,從過去禁止放什麽添加劑,具體到允許在每個產品中放什麽。
1992年,北方霞光食品添加劑公司的張立生從大連工業大學食品工程系畢業,當時國內還沒有專門的食品添加劑廠,他就到食品加工廠當技術員,研究飲料、肉類、果醬、罐頭等,經常是春夏加工水果,冬天加工肉類。
在那家工廠幹了八年後,張黎生又去了另壹家食品加工廠,專門生產肉制品配方。"剛接觸食品添加劑時,我有點害怕,覺得添加劑有點像毒藥"。現在,他認為食品添加劑是食品工業的靈魂。
這壹觀點與中國農業大學食品學院營養與食品安全系副教授範誌紅不謀而合。"大規模的現代食品工業是建立在食品添加劑基礎之上的。由於消費者對食品的外觀質量、口感質量、方便性和保存時間等要求苛刻,以家庭方式生產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不添加食品添加劑,只怕大部分食品都會難看、難吃、難保存,或者價格昂貴,這是消費者無法接受的。"
樊綱並不認為食品添加劑是魔鬼。"其實,國家許可使用的食品添加劑總體安全性比較高,在正常劑量下不會引起不良反應。對於加工食品來說,如果沒有這些食品添加劑,很難想象食品能在足夠長的時間內運輸和銷售,也很難想象消費者能吃上放心食品。"
中國食品供應的工業化基本上可以說是從20年前開始的,20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中國建立起完全可靠的食品安全控制體系,因為工業化的西方國家普遍用了壹百多年的時間。工業化程度越高,對食品加工的要求就越高,食品中添加的非食用物質也就越多。這些物質既包括合法的、無害的添加劑,也包括非法的、有毒的添加劑。隨著食品工業化程度越來越高,中國人每天都在吃越來越多的生化技術制造出來的東西。1906年,以社會小說和醜聞揭露著稱的作家厄普頓-辛克萊(Upton Sinclair)出版了壹本名為《叢林》(The Jungle)的書,描繪了肉類加工廠的恐怖景象。它骯臟、混亂,就像我們社會中時常出現的 "黑心工廠"。這本書影響巨大,常常讓人吃不下飯。當時,美國農業部化學局局長、化學家哈維-威利組織了壹批勇敢的誌願者,進行了 "神農嘗百草 "實驗--他們取了大量甲醛(防腐劑)、硼酸(膨松劑)等當時人們添加到食物中的東西。叢林 "和哈維的實驗促使美國國會通過了《純凈食品和藥品法》,農業部化學局在哈維的領導下對食品和藥品的生產和銷售進行監管。這個部門就是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的前身。美國的食品安全體系由此逐步建立起來。
在中國食品工業化的初期,食品安全尚未提上議事日程。食品從田間到餐桌的鏈條並不長。用範誌紅的話說,有得吃就不錯了,食品安全意識無從談起。
但範誌紅說,當年的食品安全事件其實不少。上世紀80年代,上海曾爆發過壹起因食用蚶子而引發的甲肝疫情,涉及30萬人。當時,紅磚粉和辣椒粉混在壹起的現象非常普遍。因為沒有食品安全意識,也沒有相關的法律規定,當時摻什麽都沒有顧忌。
據衛生部統計,1982年,我國食品衛生合格率為61.5%,1994年上升到82.3%,2001年上升到88.6%。正是從2001年開始,食品安全事件進入公眾視野的頻率越來越高,影響也越來越大。
作為業內人士,張黎生壹直被媒體妖魔化食品添加劑的報道所困擾。他說:"人們關註食品安全是好事。但三聚氰胺、蘇丹紅根本不是食品添加劑,而是壹種非法填充物,說白了,放這些東西就是投毒,但人們卻把這些都歸結為食品添加劑惹的禍。"
我國目前約有2億多農民以小作坊等分散方式生產初級農產品,包括我們吃的糧食、蔬菜、水果、雞鴨魚肉等,由於他們的生產沒有形成壹定規模,農民缺乏食品安全知識和法律意識,所以出現農藥殘留等問題就難以避免。
梳理我國近年來發生的食品安全事件可以發現,從飼料化肥、種植養殖、屠宰、生產加工、運輸銷售等整個食品供應鏈條,產業化程度越來越高。每個環節都存在安全漏洞。每個環節都可能在食品中添加各種非食用物質,甚至完全用化學原料 "制造 "的食品也越來越多地占領市場。
2001年3月至9月,廣東中洋飼料有限公司購進 "瘦肉精 "生產豬用混合飼料,導致河源600多人中毒,成為壹起觸目驚心的案件。該公司原經理林慶元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2004年,富陽有12名嬰兒因食用無營養價值的 "空心奶粉 "而死亡,229人營養不良。這種奶粉是用澱粉和蔗糖代替奶粉,並加入牛奶香精制成的。
2004年5月,中央電視臺《每周質量報告》欄目曝光了龍口粉絲摻假問題。壹些粉條生產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在玉米澱粉中摻假,為了增加白度,使用致癌物質碳酸氫銨肥料和氨水增白。歷史名牌龍口粉絲也受到非法添加物的侵害。蘇丹紅事件則凸顯了全球化食品供應安全的可怕。
2005年2月,英國食品標準局(FSA)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公告,稱亨氏、聯合利華等30家公司的產品可能含有蘇丹紅I,這是壹種具有致癌性的工業著色劑。隨後,壹場聲勢浩大的禁用 "蘇丹紅壹號 "的行動席卷全球。最終,廣州市增城區天洋食品有限公司生產的食品添加劑 "辣椒紅壹號 "被認定為此次全球食品安全事件的源頭。
就在英國發出警告之後,2005年2月23日,中國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AQSIQ)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對在國內銷售的食品(尤其是進口食品)進行清查,防止銷售和食用含有蘇丹紅壹號的食品。同年3月29日,我國緊急制定了《食品中蘇丹紅染料檢測方法》國家標準,並開始正式實施。
"目前,已有17種非法添加物被列入黑名單"。張麗生介紹。
在我國食品行業,目前使用的技術標準99.8%是由國外制定的。國外壹般按產品制定標準,標準與產品壹壹對應;我國則分門別類,如各種蔬菜只有蔬菜類壹個標準。所以同樣是壹種農藥殘留,國外有2000多個標準,中國只有100多個。
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鄭新立說,國外技術標準的修訂周期壹般是三到五年,而我國的技術標準更新較慢。如牛奶,1986年制定了國家生鮮乳收購標準GB6914-86。該標準規定了牛奶中微生物指標,國家壹級牛奶應小於50萬個/毫升,二級牛奶100萬個/毫升,四級牛奶要達到400萬個/毫升。而美國、加拿大等國牛奶微生物超過5萬個/毫升,就要受到嚴懲。
在監管標準缺失之外,法律成了保護食品安全的救命稻草。從1982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食品衛生法(試行)》,我國第壹部食品衛生法誕生至今,我國現已制定的與食品監管相關的法律法規多達十幾部,但多頭管理和監管失控,使食品安全問題層出不窮。
備受關註的《食品安全法》,2月28日正式出臺。華南理工大學輕工與食品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鄭建賢認為,《食品安全法》雖然規定了食品安全問題由衛生部門牽頭,但衛生部門是否會因此而承擔所有的食品安全責任還有待考量。
近年來,雖然曝光的食品安全事件越來越多,但不少專家對中國食品安全的前景並不悲觀。
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研究員陳君石因長期為食品企業辯護而成為網民攻擊的對象。但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應該說,中國的食品安全形勢總體上是好的,而且壹年比壹年好。具體表現在,15年前我國的食品總合格率只有50%到60%左右,現在已經達到了90%左右。"
但是,我們有其他選擇嗎?在超市裏,我們試圖找到沒有任何添加成分的食品,但遺憾的是,這些食品很難找到。即使是蔬菜和水果這種天然的非加工食品,也被農藥、抗生素和激素所籠罩。有數據顯示,人類97%的食品都含有添加劑,2000多種添加劑充斥著我們的生活。2007年,全國添加劑總產量高達524萬噸,銷售收入529億元。
範誌紅的學生曾對北京海澱區壹家超市的136種肉制品做過調查,發現72%的肉制品含有亞硝酸鹽(增色劑),46%的肉制品含有防腐劑,41%的肉制品含有植物蛋白。調查還發現,大多數肉制品都添加了增味劑,也就是所謂的增鮮劑。
阿克說,重要的是不要混淆非法添加劑和合法添加劑,在加工食品中使用食品添加劑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必要的。他說:他說:"我們需要關註的不是是否應該使用添加劑的問題,而是添加劑的使用量是否適當,添加劑清單是否可以即時更新。既不能壹概排斥食品添加劑,也不能反對濫用食品添加劑,同時還要努力使用更安全的添加劑。
日本的 "食品添加劑之神 "安部司計算過,壹個人每天攝入的添加劑約為10克,壹年約為4000克,與人均每天攝入的鹽量差不多。隨便吃壹個三明治,就可能同時吃進乳化劑、酵母、香精、pH調節劑、磷酸鹽、香料等20多種添加劑。每壹種添加劑雖然都經過國家質檢部門的檢測,但復合攝入量的結果卻不明不白,含糊不清。
範誌紅覺得,添加劑其實並不可怕,怕的是添加壹些其他非食用物質。
礬油條、滑石粉面條、漂白粉饅頭、大頭娃娃毒奶粉、地溝油、黑色素醬油、毒粉絲、甲醛啤酒、註水豬肉、藍耳豬肉、炭疽牛肉、禽流感雞鴨、工業鹽、吊白塊味精、孔雀綠魚肉、高濃度殘次蔬菜水果,再加上蘇丹紅鹹蛋、粳米陳米、硫磺銀耳、三聚氰胺奶粉、福爾馬林雞爪,這些化學物質從未被批準添加到食品中,也不是食品添加劑,卻成了食品的主角。
在範誌紅看來,在這個消費決定生產的時代,消費者的選擇決定了生產者的行為。只有自己購買新鮮天然的食材,花點時間,按照傳統的方式,親手制作健康的家庭食品,才能真正避免攝入大量的食品添加劑和危險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