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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棉褲
北方農村的冬天總是比它的季節來得更早、更快、更安靜。田野裏的秋作物還沒收割完,冬天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光禿禿的黃褐色的胸膛上,帶著漂浮的腳步。初霜過後,梯田和山坡上開始出現薄霜。剛剛播下的冬小麥還沒有破土,它壹定還在大地母親寬闊的懷抱裏,渴望著它們的綠色夢想。
早上開門擡頭壹看,屋檐前鄰居屋頂瓦上淺淺的銀霜映入眼簾。村道兩旁的黃草也已經均勻地撒上了細密的霜花。屋後的柿子樹上掛滿了精致別致的“紅燈籠”。它們映襯著還沒有落下的黃葉,增添了幾分更加驚人的驚喜。這些曾經枝繁葉茂的樹葉,在初冬的寒風中搖曳飛舞。在樹下散步的時候,有時候會有壹兩片從我的肩膀上輕輕滑落,仿佛在向我道別。
這個時候,村裏的女人就會開始忙碌起來。這壹次,他們不停地忙碌,不是地裏的莊稼,而是縫制衣服的細致工作。女人們拿出漿好的衣服,有條不紊地為家裏的男人和孩子縫制棉衣。有的還會趁機把漿好的被子拿來壹起補。秋收後的村裏,向陽的院子裏,總能看到三三兩兩低著頭的女人飛針。銀針,細線,在他們靈巧的手中來回穿梭,上下飛舞。溫暖的被子和厚厚的棉衣被他們拼湊、縫合在壹起。他們知道冬天要來了,所以他們必須讓他們的男人和孩子保暖。孩子長得快,但棉衣短,得找塊顏色差不多的布。棉褲很薄,我們得把剛收割的棉花彈進絮裏,加厚。農村婦女就這樣用銀針細線把對家庭和孩子的愛小心翼翼地縫進棉衣裏。
每當看到別人縫棉衣,媽媽也開始私底下給弟弟妹妹準備衣服。由於家裏勞動力不足,母親白天不得不和父親壹起下地幹農活。只有晚上吃完飯,才有時間給我們縫棉衣。縫棉衣的時候,媽媽打開壹直晃的昏暗的燈泡,把涼席鋪在地上,開始穿針引線。雖然是晚上草草縫的,但不會影響媽媽做針線活。細密勻稱的針腳,大方的剪裁,即使身上不穿外套,也絲毫不顯得臃腫冰冷,總能得到村裏大爺大媽們的稱贊。
很多年後,我還記得有幾次半夜醒來,總是看到媽媽還在燈下忙著飛針。昏暗的燈光把媽媽熟悉的身影映在墻上,拉長了。媽媽縫棉衣棉褲的時候,會讓我們先試穿。當我和妹妹穿上棉衣棉褲,伸開胳膊伸開腿給她看的時候,我媽會很小心的問我們是不是緊了,有沒有什麽問題。剛穿上棉衣棉褲,不習慣。早上梳頭,但是胳膊不能舉的很高。不過,過幾天,妳就習慣了。
童年鄉村的童年,雖然基調單調蒼白。但是壹點也不影響我們的調皮。每年冬天,我們經常邀請村裏的朋友到村後的山坡上玩。村子後面的山坡上,有坡度平緩的小山。我們經常趁大人不在家的時候溜到山坡上“滑”。我們先排好隊,蹲下,後面的人用雙手按住前面人的肩膀,壹排排從坡頂溜到坡底。然後爬上山,從山上滑下來。這樣來來回回挺好玩的。直到村子上空飄來大人們的聲音,我們才知道該回家吃飯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同伴們的戲謔聲中,我們發現,我的壹個朋友剛穿了幾天的新棉褲,已經被“滑梯”磨破了,屁股“開花”了。在我們善意的笑聲中,小夥伴害羞的撓了撓頭,然後摸了摸棉褲的破洞。他知道回家挨罵是逃不掉的。
小時候,我們知道母親的艱辛。那些棉衣棉褲都是熬了多久壹針壹針縫出來的。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我們是那麽的無知。
有風的窗戶
山村的清晨,我在雞鳴聲中醒來。當時我和妹妹已經穿好衣服起床,背著書包去上學了。
當時天還沒亮,四周灰蒙蒙的。偶爾擡頭,天空中掛著依稀可辨的星星。寒風吹過空曠的田野,讓我們縮著脖子。走在冰封的山脊上,我們肩上的書包,也在我們不同的腳步中,在我們的肩膀上晃動。村口的河雖然淺且小,但天空朦朧,壹不小心還是會把鞋弄濕。路邊光禿禿的樹和電線桿矗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在我和妹妹小時候的心裏留下了幾分細微的恐懼。到了學校,天才慢慢露出了壹些光芒。當時學校怕學生鬧事,沒有在教室安裝電燈。由於到得早,我們不得不拿起書,借著微弱的晨光在屋檐下晨讀。
教室的窗戶上沒有玻璃。每當冬天來臨,呼嘯的寒風在窗葉和鋼筋之間肆虐。這個時候老師會安排我們從家裏拿塑料紙來釘窗戶。所謂塑料紙,就是家裏買化肥用的塑料袋。拿出來用清水沖洗壹下,就可以帶去學校了。釘窗戶的時候,老師會給我們詳細的分工。有人負責帶塑料紙,有人負責帶釘子和竹片。有人負責帶錘子。釘窗戶的時候這些東西是不可或缺的。
其實那時候我們不喜歡在窗戶上釘塑料紙。不同家庭的塑料紙片顏色不同,厚薄不均。有的幹凈明亮,有的灰黃色。用塑料紙釘的窗戶不美觀,還會影響教室光線。但如果不訂塑料紙,左右墻上的幾十個窗戶和‘湧進教室的冷空氣’足以讓我們顫抖壹整個冬天。況且我們學校還立在山梁上。冬天,肆虐的西北風吹了很多次。如果不釘塑料紙,那些通風的窗戶會讓教室變得像荒野壹樣寒冷。
當窗戶用塑料紙釘上後,教室裏的光線雖然暗了下來,但冷風立刻被擋在了窗外。雖然只是薄薄的壹層塑料紙,教室裏卻溫暖了許多。那時候初中的我們還只是十三四歲的調皮少年。釘在窗戶上的塑料紙,在冬天還沒過去之前,總會被調皮的男孩子用筆尖或者小刀戳出來。被刺破的塑料紙,像飽經滄桑的農民的臉,敬畏地面對冬天呼嘯的寒風。這個時候,坐在窗邊的學生總是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
直到三月陽光明媚,春暖花開,教室窗戶上破舊的塑料紙才在老師的指導下被學生們清理幹凈。此時,這透風的窗口,吹進來的,不再是刺骨的寒意,而是壹片花香四溢的溫暖春風。
凍傷的手
冬天的早晨,村莊在乳白色的霧氣中睜開了困倦的雙眼。太陽帶著早已失去溫度的光慵懶地照耀著大地。田野裏,田埂油菜,片片麥田,抖落風霜後,又充滿了活力。河邊,幾個輟學的頑童正在玩耍,把剛從河裏撈起的冰塊放進嘴裏,嚼著咬著。村頭歪脖子柏樹下,百年老井熱氣騰騰。井臺上,壹群嘰嘰喳喳的姑娘和小老婆們正在井邊洗衣服、淘菜。他們都喜歡老井的水,在寒冷的天氣裏溫暖濕潤,沒有壹絲寒意。
在那些冬天,我們每天都盼望著溫暖的陽光。從初中開始,年輕人就開始在懵懂中愛美。班上幾十個學生都不穿棉衣了。感覺棉衣雖然暖和,但是影響形象。我也不例外。我媽沒辦法,只好把她穿了十幾年的紅毛衣給我。她覺得我是學生,不能穿得太寒酸。於是,媽媽的那件紅色毛衣,奶奶穿過的那件大排扣毛衣,陪伴我走過了幾年的學習生涯。
年輕的時候,我有壹雙肉肉的手。夏天還好,到了冬天,這雙手總是凍得紅腫,就像饅頭加酵母壹樣。從手指到手背,長滿了紫色明亮的凍瘡。有些地方會有狹縫。通常情況下,沒有嚴重的問題。如果溫度稍微升高,手上的凍瘡就會開始疼,但是我不敢撓,怕撓到感染。媽媽每天要和爸爸壹起在地裏幹活,沒有時間照顧我。只有晚飯後,當壹家人圍坐在火旁時,母親才會拿壹些切成片的白蘿蔔片,在炭火上壹遍又壹遍地烤。熱氣騰騰的時候遞給我,讓我放在手背上覆蓋凍傷。她說她聽別人說過這個偏方可以治凍瘡。
雖然我每次都按照媽媽說的去做,但是手上的凍瘡還是頑強的生長著。我沒有看到任何改善的跡象。每次上學都不敢輕易伸出長滿凍瘡的手,怕同學笑話。後來我媽看著我手背上紅腫潰爛的凍瘡,心疼不已。我省下家裏的錢,悄悄給我買了手套。這對我這個家庭經濟拮據的人來說非常珍貴。我清楚地記得手套是粉紅色的,裏面有乳白色的絨毛。雖然戴上的時候紅腫的手有點緊,但還是視若珍寶。平時不想穿。我只是偶爾出門或者走親戚的時候才會穿。
我長滿凍瘡的手,用盡了很多方法,壹點也沒有好轉。那些凍瘡,像老朋友壹樣,每年冬天依然壹如既往地“呵護”著我的手。手上的凍瘡,只會在溫暖的春花中,溫度升高的時候,慢慢消腫,悄悄結疤。關於凍傷的“恩惠”,姐姐曾經幽默地對我說:看來妳的手被凍傷了。直到多年前,我遠離家鄉,漂泊異鄉,我的手才徹底告別凍傷。媽媽給我買的手套和她對我的愛壹直深深珍藏在我的記憶裏。
如今流浪在南方溫暖的冬天,總會心痛地懷念北方的冬天。在無數次的眷戀和向往中,那些簡單純粹的冬日,那些悠哉悠哉的時光飄過,像潔白晶瑩的雪花,在我心中輕盈飄逸了許多年...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能依偎在媽媽身邊,依靠在家鄉,哪怕有“開花”的棉褲,通風的窗戶,沾滿凍瘡的雙手,我都願意。然而,時光不能倒流。
很多時候,如果能守護住內心的平淡,也算是壹種溫暖和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