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全是好心人免費送的衣服鞋襪,壹年四季都有。他們有了新的,就把舊的送到我家。我也不會拒絕。畢竟我女人才半個多世紀,我兒子才30歲。他們的壽命還很長,這些衣服可能不夠穿。
女人不能接,衣服不知道在房間裏堆了多久,新的,舊的,洗過的,臟的,沒洗的,散發著濃濃的黴味。我窮也是我的錯。好不容易蓋了個不漏雨的紅磚房,不輸給弟弟,卻連個衣櫃都加不上。衣服只是堆在竹床和地板上。他們找衣服穿很方便不是嗎?
我還聞到了狗屎的臭味。再也走不動了,大便在床邊的馬桶上解決。我要呻吟尖叫很久才會有女人進來。女人不能伺候人。女人會把她們的兒子叫進來。兒子幫我起來解決後,就不把馬桶拿出來了。我排泄慢,兒子也走了很久了。我獨自坐在馬桶上。我無語了。
我還能聞到壹股隱秘的氣味,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腐爛,在房間裏不安地飄動。當年,就是這種味道,酸酸的,發黴的,腥臭的,發酵的,混合著壹股寒意,那是身體從裏到外腐爛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我要死了。
我能聽到鍋鏟和鐵鍋的刮擦聲。兒子在廚房做飯,油煙混著濃濃的辣椒味飄進來,讓我胸口又悶又疼。我再也咳不出來了,只有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花了多長時間?我終於教會了我兒子如何烹飪。雖然炒的肉往往是生的,但所有的菜都像是從油裏撈出來的,往往不是太鹹就是太淡。我還教他把肉放在水裏煮壹會兒,油不要太多,先少放點鹽,嘗壹嘗再煮。嗯,有什麽用?兩個人都不會種菜,也不會認錢。我走後他們還能吃飯上菜嗎?我準備了滿滿壹壇子米飯,按照娘倆的飯量,吃不了多久。
我已經83歲了。村裏人看到我每天壹個人在地裏幹活,早出晚歸,都羨慕我健壯的身體,批評我太慣著兒子和女人。他們哪裏知道我必須這麽做?我也經常讓我的兒子和女人跟著我去田裏。光是叫他們出來,就得叫半天。當他們來到田間時,他們經常分不清莊稼和雜草。更多的時候,他們站壹個地方就是壹個坑,腳不會動半步。我罵,他們動動手,我轉身,他們懶。打打罵罵還能怎麽樣?我死後,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等他們了。
“爸爸,爸爸,吃,吃。”兒子端來壹碗熱氣騰騰的米飯,上面蓋著幾片辣椒,幾顆豆子,壹塊油豆腐。今天早上,壹個好心的村人來看我,帶了幾個菜。
兒子沒扶我起來,就去睡覺了。他知道它更難餵養。兒子用瓷勺舀了壹口飯,硬塞到我嘴裏。又辣又硬,辣椒太嗆,讓我肺更疼了。我張開嘴,讓米飯從嘴裏掉出來。我沒有力氣咳嗽。米飯掉在地板上,我的兒子著火了。小木把碗甩到壹邊幾下,從地上抓起飯,沒吹灰,使勁拍了拍我的頭。我頭暈目眩,向後倒去。我很害怕...如果我掉進廁所,我兒子和那個女人太臭了,他們不會把我撈出來。
兒子及時抱住我的頭,他把飯胡亂往我嘴裏塞,壹邊咒罵:“吃!尖叫,尖叫,叫妳吃,妳敢,敢吐!不,不是給妳的。吃吧。餓了,餓死妳了,老了,老不死,死了!”
兒子罵罵咧咧的出去了,兩個人去吃飯。我茫然的坐在馬桶上,想動動嘴,咽下去,卻咽不下去。心裏有壹團東西塞得滿滿的。
當我罵他媽媽的時候,他總是像個幽靈壹樣在壹旁看著。學什麽都是因果報應!我這輩子做了什麽?我想不通為什麽。
父親和我,我們做過什麽壞事嗎?父親對村子的貢獻沒有被提及,作為交換,他恩將仇報。我從不妥協。我為壹切而戰,為每個人而戰,為我的老鄉而戰,為我的兄弟而戰,為我的收獲而戰,為我的生命而戰...終其壹生,最後卻發現贏得的都是累贅。我為什麽而戰?
不能再想了,又恨又怒,我能怎麽辦?人生不能重來。胸口陣陣作痛,呼吸急促,聽著肺裏抽水的聲音。
我早就註意到我呼吸的時候會發出類似抽水的聲音,並伴有劇烈的胸痛,我知道我病了。我不敢去醫院。直到壹個月前,我的胸部更厲害了,便血和尿血壹起出現,幾乎停不下來。我渾身無力,頭暈目眩,不得不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暈倒。我還不能死
那天晚上,等兒子和那個女人睡了以後,我悄悄起來,帶了壹根麻繩。我在兩個房間之間來回走了無數次,在他們的床邊站了很久,在朦朧的月光下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張非常相似的臉,呼吸均勻平和。夜色遮住了他們蓬亂的臉龐,只留下清俊的輪廓,要是他們不傻就好了。
我必須否認我剛才的想法。他們不傻。至少,他們不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傻子。他們有自己的想法,並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誰也不能強迫他們。他們會洗衣服,會洗碗,但是他們不想努力,所以他們不洗,或者說他們不洗。他們會洗澡洗頭,但是不洗,因為太麻煩。他們會做飯,會鋤地,會種菜,但是這些太辛苦了,所以他們選擇不做。她們寧願坐在家裏盯著大馬路發呆,而那兩個女人評論嘲笑路人,也不願在我下班回家前做壹頓飯。他們為什麽這麽懶?真的如村民所說,我自己也習慣了嗎?
現在想這個有什麽意義?
我很迷茫,不知道該先掐死兒子還是先掐死那個女人。我拿著麻繩在兩個房間之間走了壹夜。
這幾年,我看了太多的死亡。第壹,在老公面前總是低著頭的小姐姐,多年來大腿癢癢。當她的侄子們把她送進醫院時,醫生拒絕接收她。孝順的侄子聽了偏方,弄了些毒蜘蛛、蠍子、螞蟻,燒開水逼著給她灌。小妹妹走的時候,只剩下壹個骨瘦如柴扭曲的身體骨架,指甲縫裏有血跡,身下是藤席。
然後是我姐,比我強,壹個人過了壹輩子。她怕死了沒人送她。有壹天她的侄子們約好來看她,她換了壽衣,喝了壹杯藥酒,洗了生雞蛋,躺在木床的草席上,幹凈體面地離開了...
真正的衰老,就像死亡,往往只需要壹瞬間。壹夜之間,我老得幾乎無法呼吸。
我請人幫我接通了我二姐在城裏的女兒。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抽出了很多積水。我感覺好多了,要求出院回家。我忘不了侄女租車來接我的那壹幕。那個女人在車後又哭又叫。死亡看起來很悲傷。醫生也知道我住不起院,只告訴我半個月後再抽第二次水。
就在我第二次住院的時候,住在隔壁,互相爭鬥了壹輩子的弟弟,把長期生病的兒媳婦匆匆送到了醫院。聽說我和嫂子得了壹樣的病,肺癌。
第二次抽完積水,只覺得力氣也被帶走了。上次還能吃壹碗外甥女送的粥。這次,我什麽都不想吃。我有預感。我不能死在醫院裏。我求我侄女租輛車送我回去。
我壹個人坐在馬桶上,閉著眼睛,艱難地慢慢咀嚼。好幾天了,除了壹點水,我什麽都沒吃,饑餓感早就消失了。兒子和那女的在外面吃飯,筷子碰著碗叮當響。他們還在談笑風生,仿佛我從未存在過。我突然不想再努力活下去了。
我能堅持幾天?我連飯都吐不出來。
我家,書傳了四代,已經到頭了。作為長子,我沒有能力把學到的東西傳承下去。當我在地下遇見我的父親時,沒有什麽可羞愧的。他自己就是家族沒落的始作俑者,他毀了我們家族的美好生活。
我閉上眼睛,嘴裏含著壹口飯,壹滴涼意從眼角滑落。恍惚中,我聽到壹輛救護車急促的笛聲劃破長空,開進了前院。
不是傻子就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