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我做了壹個夢。夢裏的場景是真實的,她依舊笑得那麽親切。當我去拜訪她時,她打開了櫥櫃,拿出了許多零食。我知道她也會給別的孫子孫女,但是大家都會覺得她自己的肯定是最多的。
我奶奶的故事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媽給我講了很多片段。即使我的想象力再豐富,也無法詳細勾勒出她漫長的壹生。但我知道她是壹個普通的農婦,也是壹個偉大的女人。
奶奶壹個字都不認識。她又高又大。當她年輕的時候,她和她的祖父正在北京修建壹條鐵路。我不知道什麽是可怕的謠言。他們辭掉工作,從北京回到陜西躲避,成為地道的農民。
爺爺有點文化。他從北京回來後,清閑地做了些賣大米的小生意。即便如此,壹家人過著艱難的生活。六個孩子壹天天長大。為了工分和糧票,大的照顧小的,壹群孩子堆在壹起,沒有任何爭吵。
奶奶很開明。除了姨媽沒上大學的無奈,其他孩子都搶著學習。很多年後,姑姑不無抱怨地說:“媽媽偏心,我在社會上不讀書吃了很多苦。”
在六個孩子中,我叔叔是最有前途的。他很有上進心,點著燈和食用油,通宵學習。我爺爺很擔心煤油,壹整天都不讓他看。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天亮了,地上出現了壹個孩子。陽光明媚的時候,他開始給牛割草。
後來我舅舅成了我們那裏的小有名氣的人物,和我爺爺的挖人,奶奶的慷慨有很大關系。
小時候覺得奶奶脾氣不好,整天和爺爺鬥嘴。就算舅舅出差回來買了很多貴重物品,離開的時候還是會呵斥她。她和舅舅壹直意見不合,也許是因為舅舅壹直不聽她的話,所以她覺得最不孝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我七八歲的時候,家裏經濟狀況很不好。我記得有壹次我甚至連買壹袋鹽的錢都沒有。母親和父親經常為瑣事爭吵。他們吵架的時候,媽媽回娘家。奶奶真的生氣了,就跑到我們家來說這件事。看到父親的委屈,她生氣了,罵道:“那我這日子也不用過了!”她拿著鏟子沖到院子裏,把桌子上的家具和東西都打翻在地。我們家唯壹的壹面衣櫃鏡子就是那個時候破的。那時候我七八歲。這件事作為陰影存在於我的童年。我從未聽過壹整塊玻璃破碎的聲音,如此刺耳,仿佛我的心臟同時碎成了幾塊。她砸完東西,轉身看著我,摸摸我的頭,罵了壹句就走了。
這就是奶奶的脾氣。壹旦觸犯了她的底線,就不要談友情了。到了妳要記很久的時候,就再也忘不了了。
後來我媽看到我奶奶真的生氣了,家裏的東西都被砸了,有點心疼。回家前她很不開心。我奶奶攔住她,從衣服內兜裏掏出幾百塊錢。
“來,回去給孩子們買幾件衣服,看看孩子們的頭發長得怎麽樣了。”我媽眼睛濕潤了,拿了錢轉身就走。當她回到她破舊的家時,她看著我,好像我是壹個難民營裏的孩子。我整個臉都黑了,衣服亮晶晶的。我媽心軟,還在乎這個家。她燒了整整壹壺熱水,在院子裏放了壹個大鐵盆。那天下午,我被我媽壓得全身通紅。
畢竟我已經很多天沒見過洗澡的水了。
十二歲的時候,我的身材比同伴們低了很多,媽媽為此很擔心。以後變成侏儒怎麽辦?我娶不到老婆怎麽辦?是營養不良嗎?妳想去醫院嗎?
她把這些擔心和顧慮都告訴了奶奶,因為她認識很多人,總有辦法。她雖然識字不多,卻知道很多民間禁忌和偏方。更重要的是,她信佛。在家裏,佛寺整天點著蠟燭和水果。她身體健康的時候,也像很多善男信女壹樣,去很多寺廟或者人家通宵念經。賺錢是小事,愛是發自內心的。
我媽說了之後,我奶奶壹直記在心裏。那年6月,我們村舉行壹年壹度的廟會,四面八方的人絡繹不絕。我還在上學,突然我媽把我帶走了,穿上漂亮的衣服,剃了個“鍋蓋”。到了目的地,我媽說:“壹句話也別說,聽我奶奶的。”
那天人特別多,有小孩,有大人,有老人,有黃紙,有紅炮,有佛像,有佛經,有僧尼。就是在這壹天,我覺得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像螞蟻搬家壹樣,從四面八方汩汩而來。
奶奶看到我也沒多說什麽。黃紙燒的灰燼漫天飛舞,我卻低頭向外望去,尋找尚未響起的“煙葫蘆”鞭炮聲。只要我再點燃它們,肯定會有很多噪音。
很快壹個好看的和尚出來了,奶奶指示我不要動。我站在那裏,和尚把黃紙折好,點著了。大火在我頭頂盤旋了幾圈後,還沒有結束。他嘴裏念叨著佛經,雙手托住我的脖子,舉了起來,左轉幾圈,右轉幾圈,讓我頸間的骨頭嘎吱作響。他不在乎。還好時間不長,開心的去玩了。
在那之後的很長壹段時間裏,我都覺得我奶奶加入了壹個邪教。那時候我對初中課本很感興趣。看了幾篇文章,我深深懷疑左轉三次右轉三次的科學性。這是壹件神奇的事情。第二年春天,我的身材繼續高速增長,暑假裏我邁開腳步在田野裏奔跑。那壹年,我身高14厘米,趕上了同齡人。我媽經常對街坊說:“是他奶奶幹得好。”
我進入高中後,很少見到奶奶,也就是幾年,她的衰老速度讓我吃驚。我沒有意識到,在我壹天天長大的同時,她也在壹天天消耗著。終於有壹天晚上,壹個意誌堅強,能言善辯的女人被壹場腦溢血徹底擊倒。
之後,她開始坐在輪椅上,壹句話也不想說。雖然她的雙頰仍然有光澤,但她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過去,她常常聲嘶力竭地咒罵。但是現在,她真的老了。她壹旦不喜歡,就只有哭。
有壹次,我表姐的婚事還沒定,我奶奶很難開口。表哥不耐煩了壹會兒,大聲說:“奶奶,我的事妳不用管,妳管好自己就行了。”剛說完這句話,我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氣得發抖。眼淚很快就流了下來,嘴巴急得連話都發不清楚。但我知道她為什麽生氣。她沒有過問這個大家庭的任何事情。現在她坐在輪椅上,她不是壹家之主!晚輩竟然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難道他們沒把她當回事嗎?
奶奶畢竟是個倔強的人,但我在長輩面前總是很溫順。每次回來,我總會去小區裏看望她。每次去,她都很開心。短短幾句話後,她掙紮著起身,拄著拐杖走到黑漆櫃子前,拿出鑰匙讓我打開,露出許多零食讓我拿,酸奶、酥餅、蝦餅、葡萄幹、杏仁、紅棗、瓜子、水果糖。
每次從外婆家出門,都覺得渾身發脹,但又覺得自己像個貪得無厭的小偷。
經過幾年的康復,她已經可以從輪椅上下來,壹步壹步地往前走,說話和思維也逐漸恢復。雖然還是不如以前,但她有了更多的願望。
比如她喜歡每天早起,在院子裏多走幾步;例如,每天下午,她都和鄰居聊天。比如偶爾給自己和爺爺做點吃的。
漸漸地,她要求更多,但是她的孩子不容易照顧。她老了,像個孩子壹樣坐立不安。有壹年,春節期間,道路被大雪堵塞。初二,她堅持要去山上拜佛,見見老朋友。
媽媽和阿姨已經買好了拜佛的東西,但是還是想勸她不要出門,萬壹感冒了就很難恢復了!但我奶奶從來不聽勸,堅持用拐杖和布鞋踩著細雪,拼命往前走。我媽壹看,趕緊打車,幾個人上山拜佛。她也如願見到了老朋友。
雖然她的孩子屈從了她的意願,但她假裝不理她,還有點生氣。只有我進去了,她才想張嘴問問題。
“妳有女朋友了!”
“最近學習緊張嗎?”
“所有孫子孫女裏,奶奶最喜歡妳,聽話懂事。家裏窮不要緊,但壹定要有大出息。”
她握著我的手,不知為什麽又哭了起來。舅媽說:“妳奶奶又想起過去了……”我突然覺得,她的過去裏不僅有我,還有我的母親,還有我貧窮的家庭。她老人家放不下任何壹個生活有困難的孩子,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
那壹天,我還在鼓鼓囊囊的吃著很多好吃的。她在陽臺上看著我,我回頭,沒想到是最後的離別。
上大學後,我很少回家。端午節前夕,外婆去世的消息傳來。她的離去很突然,像是神明的召喚,但又很難向世人解釋,所以我假裝她早就倒下死了。
有些痛苦是難以抑制的。當我回家的時候,我的親戚們都穿著戴孝的盛裝。突然覺得沒有壹個愛我的人,沒有壹個關心我終身大事的人,沒有壹個壹直把我當小孩子的奶奶。
時間不會沖淡思念,我想起現在的她,坐在電腦前壹個個打字,鼻子還是酸酸的,再堅強的人最終都會倒下,給人溫暖的人永遠值得懷念。
這種溫暖的力量是根脈相連的。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媽媽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