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片段：
小燕子到井邊去打水，才走進院子，就被人壹把拉住，拖進了壹個亭子裏。小燕子定睛壹看，是永琪。
“小燕子，我問妳，妳今天把那個繡球壹直往我面前撥，到底是什麽意思！”永琪氣呼呼、臉色非常不好。
“我是好意啊！妳還不領情？那麽漂亮的小姐。娶回去多好！”小燕子說。
“妳知不知道我的婚姻，是要阿瑪來指定的？”
“那又怎樣，如果妳被繡球打中了，阿瑪也不能不承認！了不起，阿瑪指的是正室，這個小姐給妳作個二房也不錯！等至那個杜老爺知道妳的真實身份之後，就算要她作第三第四，恐怕他都巴不得呢！”
永琪氣得臉紅脖子粗，緊緊的盯著小燕子，從齒縫中迸出幾句：
“妳就這麽熱心，要幫我拉紅線啊？妳有沒有想過，我心裏可能有人了？”
小燕子大驚，睜大眼睛：
“有人？有誰？那家的小姐？比這個杜家的小姐還漂亮嗎？”
“是！最起碼，我認為是！”
“反正我不認識，我不知道！妳怎麽不告訴我呢？”
“妳認識她！”永琪抽了壹口氣。
“我認識？”小燕子驚呼：“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小燕子立刻大驚失色。張口結舌，瞪著永琪，拼命搖頭，說：
“不行不行！妳不可以這樣！妳明知道紫薇心裏已有人了，妳不能再淌這個混水！人家爾康和妳像兄弟壹樣，就算妳是阿哥，也不能搶人家的心上人。那樣就太沒風度了！”
永琪見小燕子如此不解風情，心中著實有氣，恨恨的說：
“妳氣死我了！”
小燕子怔住，眼睛睜得大大的。說：
“只好氣死妳，這個忙我壹定不幫！妳找我也沒用！”
永琪嘆氣，搖了搖小燕子，說：
“怎麽可能是紫薇呢？妳有沒有大腦？我明知道紫薇是我的妹妹啊，我對她只可能有兄妹之情，不可能有其他感情呀！妳不要胡說八道了！”
小燕子呆了呆：
“對呀，那麽……不是紫薇？”
“當然不是紫薇！”
“那……”，小燕子尋思：“難道是金瑣！”
永琪氣得又摔袖子，又頓足。再也憋不住了，終於壹口氣說了出來：
“不是紫薇，不是金瑣，不是明月，也不是彩霞！是那個壹天到晚和她們在壹起的人！是那個被我壹箭射到、從此就讓我牽腸掛肚的人！是那個不解風情，拼命幫我拉紅線的人！現在，妳懂了沒有？難道，這麽久的日子以來，妳壹點感覺都沒有嗎？”
小燕子這壹下明白了，驚得連退了兩步，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
“可是…可是……”她張口結舌：“為什麽？妳把我弄糊塗了！妳說的是我嗎？”
“妳認為我除了妳，還用箭射到過多少只小燕子？”永琪氣極的問。
小燕子退後，壹屁股坐在凳子上，手肘撐在石桌上，托著下巴，發起呆來。永琪看到她這種樣子，實在泄氣，實在失望，說：
“原來……我壹直在自作多情？妳從來沒有想過我？是不是！”
小燕子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可是……妳是我的哥哥啊！”
“是嗎？真的是嗎？那麽紫薇是什麽呢？我那裏跑來這麽多妹妹？”
小燕子突然顯得扭捏和羞澀起來，可憐兮兮的問：
“可以……算是‘不是’嗎！”
“本來就不是呀！”
“可我…可我……從來不敢這樣想……”，小燕子結結巴巴。
“如果可以這樣想呢？”永琪興奮起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燕子眼睛閃亮如秋水，如寒星，神情迷惆如夢。“我要好好的想壹想，我現在好糊塗，好混亂……”
小燕子這種神情，這種眼光，讓永琪心動得快發瘋了。他就壹步上前，抓住她的雙臂，把她從凳子上拉了起來，搖著她，熱烈的，請求的說：
“從今天起，答應我好好的想壹想，用另外壹個身份和角度來想！紫薇可以對爾康怎樣，妳就可以對我怎樣，雖然未來的事還得努力，我們自己總該認清自己！等妳和紫薇各歸各位，妳就不是現在的身份了！妳這個身份是假的！而我的感情是真的！”
第二片段：
永琪決定還是先給小燕子上課，從改變她的說話開始。三個月！天知道三個月能做什麽？爾康無技可施，只能祈禱真情能動天地。這天，兩人來到漱芳齋，永琪把壹本《成語大全》往小燕子面前壹放。故作輕松的喊：
“來來來！小燕子，好久沒有念成語了，我們來復習壹下！”
小燕子像彈簧壹樣的跳了起來。嚷：
“幹嘛？幹嘛？我才不要念那個東西！煩死了！學了那個，對我壹點好處都沒有，我到院子裏練劍去，師父教我的劍法，我還沒有學會！”
小燕子說著，拿起長劍，往院子就跑。永琪壹把拉住了她，賠笑的說：
“不學成語，念唐詩也成！上次那首‘春眠不覺曉’總背出來了吧！”
“那有什麽難？”小燕子揚著眉毛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爾康、紫薇、永琪全部鼓掌，給小燕子打氣。
小燕子得意起來，開始誇口了：
“背這個其實是很簡單的！像唱歌壹樣！”
“那麽，”永琪說：“上次教妳的那首‘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背出來了沒有？”
小燕子壹呆：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啊？”
“是呀是呀！就是陳子昂那首詩！”
“陳子昂……陳子昂……”小燕子嘰咕著說：“陳子昂這個人很奇怪耶！”
“怎麽奇怪？”永琪怔了怔。
“前面看不到人，後面也看不到人，這個地方壹定很荒涼，不好玩，他趕快走掉就好了，作什麽詩？”
“別發謬論了！再記壹遍！”永琪就念：“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搶然而涕下！”
小燕子眼睛壹亮，想起來了，就恍然大悟的喊著：
“啊！就是那個‘愛哭鬼’啊！我想起來了！‘涕下’就是眼淚鼻涕通通流下來！‘來者’指的是未來的人！這個陳於昂是個神經病！腦筋壹定有問題，前面看不到‘古人’，後面看不到‘來者’，他就哭得唏哩嘩啦，簡直莫名其妙！這些作詩的人，都是閑得無聊，才寫這些不通的話！我就不懂，誰看得到‘古人’？誰看得到‘來者’？如果看不到就要哭哭啼啼，那麽，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要大哭特哭了嗎？”
大家聽了小燕子的大論，不禁面面相覷。爾康笑了，說：
“我不得不承認，小燕子的話，還有幾分道理！”
“再說，”小燕子越說越有勁：“那首‘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也有問題！”
“怎麽也有問題？”紫薇問。
“早上不知道天亮，到處‘聽到’鳥叫，晚上‘聽到’下雨，‘不知道’花瓣落了多少！妳們想想，這個人是不是‘瞎子’？他全用聽的，不用看的！而且，還有點呆，有點麻木！天亮都不知道！白癡！”
大家又傻住了。小燕子就往門外跑，預備出去練劍了。
永琪趕緊把小燕子壹攔，委婉的說：
“不管妳有多少理由，這個唐詩，是人人都會的東西，妳還是要念！”笑著，求著：“就算為我念，好不好？”
“妳陪我練劍好不好？”小燕子看著永琪。
“妳背壹首唐詩，我就陪妳練劍！”
小燕子不高興起來：
“不管是‘糖詩’還是‘鹽詩’，我都沒有興趣！那個苦差事，我不要做！”
第三片段：
小燕子就沖到永琪面前，開始興師問罪了，兇巴巴的說：
“永琪！我問妳，我們不是套好了招嗎？妳不是應該假裝捐錢，然後鼓吹那些觀眾捐錢嗎？怎麽妳到了時候，躲在人堆裏，說不出來就不出來！我拼命給妳使眼色，妳還假裝看不到，要我在那兒演獨角戲！幸虧簫劍出來了，要不然，我和柳紅的戲就演不下去了！妳是怎麽壹回事？到了今天，還忘不了妳是‘阿哥’呀？”
永琪已經壹肚子別扭，又被小燕子壹陣搶白。臉色難看極了，冷冷的說：
“對不起！我老早就跟妳說過，妳那些江湖習氣，江湖作風，我沒辦法接受！要我配合妳去詐騙老百姓，我就是做不到！”
小燕子看到永琪壹臉的冷峻，氣壞了，嚷嚷著：
“妳好高貴，看不起我們用這種方法賺錢，是不是？那妳今晚就別吃晚飯，免得弄臟了妳那個高貴的嘴巴！”
“這些日子，難道我們都靠妳賣藝吃飯嗎？”永琪生氣的說：“好，只要是妳小燕子賺的錢，我就不要用！行了吧？如果我落魄到要靠妳來養，也太沒水準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要我去扮小醜，去向人搖尾乞憐，我沒訓練過！我也不是那塊料！行了吧？”
“什麽‘君子有守衛，沒有守衛’的？”小燕子更氣、大聲說：“哪兒來的守衛？都是壹些老百姓而已！我也老早就跟妳說過，關於‘君子’的事，不要跟我說，我反正壹輩子都當不成君子……”
小燕子活沒說完，永琪—拂袖子，大聲打斷：
“我不嫌妳書念不好，不嫌妳壹天到晚，文不對題，答非所問！妳反而嫌我太‘君子’！真是莫名其妙！今天，又不是沒有人配合妳演戲，人家蕭劍，不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嗎？主角都上場了，少個配角又怎樣？”
小燕子瞪大眼睛，氣得臉紅脖子粗，腳—跺，對永琪吼道：
“還說不嫌我？妳明明就在嫌我……在回憶城的時候嫌我。現在出了回憶城，妳還是嫌我……什麽江湖習氣，什麽書念不好，反正妳就是看不起我！我們現在天天逃難，—下了這個受傷，—下子那個生病，眼看就快沒飯吃了，妳念了壹肚子的書，現在能派什麽用場……”
第四片段：
小燕子大怒，沖了過來，跳著腳喊：
“妳後悔了？後悔還來得及，妳回去呀！回到那個磕睡龍的懷裏去呀！回去做妳的小磕睡龍！”
“好！我走！再見！”永琪壹怒，往門外就走。
爾康壹個箭步，再去攔永琪，喊：
“永琪！妳瘋了？妳要走到哪裏去？妳跟我們大家壹樣，已經沒有家，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回來！兩個人都不要嘔氣了，大家握手言和，化力氣為漿糊吧！”
小燕子把爾康—推。
“妳好煩……”
小燕子推到爾康的傷口上，爾康—個踉蹌，痛得彎下身子，忍痛喊：
“哎喲……我的天！”
“爾康！怎樣了？給我看！”紫薇嚇得臉色都白了。
“哎呀！爾康……”小燕子也嚇住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燕子說著，就奔上前來看爾康，手裏的斧頭，就“砰”的—聲，摔落在身後。
只聽到永琪—聲慘叫，大家急忙回頭，看到永琪抱著腳跳，原來斧頭砍在腳上。
“哎喲！哎喲……不得了……腳趾頭砍斷了！”永琪痛喊著。
大家都大驚失色。小燕子就顧不得爾康了，沖上前去，真情畢露的抓住永琪喊：
“腳趾頭斷了？哪壹個腳趾頭斷了？嚴不嚴重……”
永琪站直身子，把小燕子壹把拉進了懷裏，苦笑的說：
“怎麽不嚴重？心也碎了，頭也昏了，五臟六腑都痛了，話也說不清楚了……看樣子，就快壹命嗚呼了！”
小燕子發現上了永琪的當，就對著永琪的手腕，壹掌劈了過去，大罵：
“去妳的！居然敢騙我？妳才是‘偷搶拐騙’，什麽手法都用！滾妳的！”
小燕子這壹掌，力道極大，正好打在永琪手腕的傷口上。
這次，永琪是抱著手跳。
“哎喲！哎喲……”
小燕子不肯再上當了，奔去撿起自己的斧頭，嚷著：
“妳去‘嗚呼’也好，妳去‘呼嚕’也好，妳去‘哎喲’也好，妳去‘哼哈’也好……我再也不要理妳，把妳的騙人功夫，用到別的姑娘身上去吧……”
小燕子壹面說，壹面走，卻壹眼看見，紫薇把永琪的袖子卷起來，只見永琪那白色繃帶上，迅速的被沁出的血跡染紅了。紫薇驚喊道：
“糟糕，傷口壹定裂開了！”
小燕子目瞪口呆，手裏的斧頭，再度“砰”的壹聲，掉落於地。這次，卻砸到了自己的腳。
“哎喲！”小燕子抱著腳大跳特跳：“哎喲……”
永琪壹看，哪裏還顧得著自己的手傷，奔過來就扶住她，著急的問：
“砸到腳了是不是？剛剛我不是騙妳的，砸壹下真的好痛！趕快把鞋子脫下來看看，有沒有傷到腳趾頭？”
“不要妳管我的腳趾頭，不要妳管我的手指頭，什麽‘頭’都不要妳管！”小燕子—掙，喊著。不爭氣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又忘形的抓住永琪的手，看他那沁著血跡的繃帶，—陣傷心，眼淚水滴在永琪的繃帶上。“把繃帶拆開看看……又流血了！怎麽辦？我去拿白玉止血散……”她轉身要跑。
永琪看到小燕子為他心痛，心裏壹甜，緊緊的拉住小燕子，不讓她走，把她摟進了懷裏，情深意切的說：
“已經為妳亡命天涯了！富貴可以不要，身份可以不要，地位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不要……頭可以斷，血可以流……只是，那點兒‘驕傲’，沒沒有完全擺脫，對不起，我改！”
永琪這幾句話壹說，小燕子哪裏還有忍得住，眼淚水稀哩嘩啦的落下，把頭埋在永琪懷裏，她哽咽的喊道：
“妳不喜歡扮成觀眾，以後就不要扮好了嘛！妳不要做妳就說嘛，我哪有那麽壞，什麽‘偷搶拐騙’……妳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我是有壹點‘壞’，只是‘小小的壞’！最近，連柿子都沒有偷，上次看到壹個橘子林，裏面結了好多橘子，好想偷幾個，想到妳不喜歡，我壹個都沒摘……”
“是嗎？”永琪又是憐惜，又是後悔：“我錯了，好不好？不是妳的問題，是我的問題！妳有壹點‘小小的壞’，我有許多‘大大的壞’，說那四個字，尤其不應該！是我沒有風度，口不擇言，是我的錯！妳表演得那麽好，能說能演，有聲有色！賺了那麽多錢，我應該為妳驕傲，我非但沒有鼓勵妳、還挑妳的毛病！是我不好……自從開始流亡，我就有點心態不平衡！我好怕妳發現，我在宮裏是阿哥，我在民間，卻處處不如人！說穿了，只是因為我好在乎妳，好喜歡妳！”
“真的？”小燕子軟化了，感動了，擡頭淚汪汪看著他。
“如果我撒謊，我會被亂刀砍死！”
小燕子把他壹摟：
“那……我要告訴妳壹句話！”
“什麽話？”
小燕子就俯在他耳朵邊，悄悄說：
“簫劍只是我的‘哥們’！”
永琪的臉，驀的漲紅了。
爾康和紫薇互看，兩人都帶著笑，爾康就走了過去，撿起那把斧頭，對斧頭說：
“斧頭啊斧頭，謝謝妳幫忙！”
小燕子帶著淚，卻噗哧壹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