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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的《滁州西澗》(韋應物)

? 安徽除了被李白青睞的敬亭山和宣州謝朓樓,還有壹座同樣因為大文豪歐陽修《醉翁亭記》而名揚天下的瑯琊山,以及這座山所在的同樣因詩人名作而廣為人知的歷史名城——滁州市。本期給大家分享最早讓滁州出現在詩詞文化版圖上的詩:韋應物的《滁州西澗》。

韋應物《滁州西澗》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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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起式七絕(折腰體)《滁州西澗》

朗誦、誦和吟都是在嗟嘆和詠歌中體會詩詞節奏和韻律的好辦法哦!在吟誦中妳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把所讀的詩深深地印在腦子裏,同時切實感受詩詞的美。

圖中入聲字是用右下角的小黑點表示的,看看妳是否能很快找到所有的入聲字。找到所有的入聲字以後,就可以玩“標平仄”這個遊戲:在所有的平聲也就是的壹聲和二聲上面畫壹橫(或者畫壹個空心圓),這個符號表示平,不過千萬要註意,有些壹聲或二聲的字實際上是入聲字,要標成仄聲哦!然後在所有的仄聲也就是三聲、四聲和入聲上面畫壹豎(或者畫壹個實心圓),這個符號表示仄。如果妳自己不會標也沒關系,可以對著我分享的圖片找到每壹個表示平仄的符號,照著標在妳的詩上就可以了。不過,我非常推薦妳們自己挑戰壹下,然後再與照片對照。

我前兩期關於安徽的分享跟隨“壹生低首謝宣城”的詩仙李白的腳步遊覽了安徽的名山和皖南的秀麗風光,尤其是李白最愛的敬亭山和他鐘愛的城市——中國的“文房四寶之鄉”宣城。我們也通過李白的詩了解了他的大偶像謝脁,和李白壹起登上秋日的謝脁北樓欣賞了“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的美景。在最後壹期關於安徽的分享中,我要帶大家來到另壹座沒有被李白青睞但同樣因為大文豪的“全文背誦”名作而名揚天下的安徽名山——瑯琊山,以及這座山所在的同樣因詩人名作而廣為人知的歷史名城——滁州市。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那部曾經收視和口碑都爆棚的電視劇《瑯琊榜》?這個電視劇之所以叫《瑯琊榜》是因為劇中的瑯琊山上瑯琊閣錦囊中“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的秘密是故事情節展開的最關鍵因素。電視劇播出後據說很多觀眾都很好奇這個在劇中壹直非常神秘的瑯琊山在現實中真的有嗎?如果有的話瑯琊山在哪兒呢?然後就有人發現現實中真的有瑯琊山,而且還不止壹座。經過網友們發揮福爾摩斯探案的本領推測,這座劇中的瑯琊山最可能是位於安徽省滁州市的那座瑯琊山,然後大家就發現,這不就是歐陽修的千古名篇《醉翁亭記》裏所寫到的“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的那座瑯琊嗎!這可正是我們下學期要學習的課文。這個發現讓我非常開心,所以在關於安徽的第壹期關於“安徽的名山”的分享中我特地把這座山留到這次單獨講。或許電視劇中的瑯琊山只是小說作者海晏虛構出來的壹個地名,但是他也說過《瑯琊榜》中靖王與梅長蘇的故事就是以司馬睿和他的首席謀臣王導為原型的,所以這座離金陵不遠的瑯琊山是最符合故事情節的,難怪其他的瑯琊山爭不過它呢。據說《瑯琊榜》熱播期間,在許多地方都開始爭搶瑯琊山時,安徽滁州瑯琊山就悄悄地把山上原本的“會峰亭”改成了“瑯琊閣”。在被媒體發現後他們表示:在黃金周期間,很多遊客都來瑯琊山點名要找瑯琊閣,最後他們找不到都很失望,所以才改了這個名字。雖然這顯然是蹭熱點,但如果人家《瑯琊榜》劇組和原著作者不提出異議,似乎也無可厚非。

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告訴我們,瑯琊山在滁州的西南,“望之蔚然而深秀”,山上就有因歐陽修此文而聞名遐邇的四大名亭之首——醉翁亭,因此,毫無疑問的,歐陽修就是瑯琊山和滁州的最佳代言人。

安徽滁州的瑯琊山古稱摩陀嶺。唐代大歷六年,滁州刺史李幼卿最先發現了這座風景秀美的山,他根據瑯邪王司馬睿曾率兵駐紮此山的歷史而將它定名為瑯琊山。瑯琊山因盛產多種中藥材而被人們譽為“天然藥圃”,享有“蓬萊之後無別山”、“皖東明珠”之美譽,境內有醉翁亭、瑯琊閣、城西湖、無梁殿等古跡,自宋代以來就壹直是皖東有名的歷史勝境。其中無梁殿裏的“馬神龍鱗”石雕就很好地詮釋了司馬睿“五馬渡江、壹馬成龍”的故事。

瑯琊山所在的滁州市簡稱滁,古稱塗中、清流、新昌,域跨長江、淮河兩大流域,主體為長江下遊平原區及江淮丘陵地區,因滁河也就是塗水貫通境內,古語“塗”通“滁”,所以叫“滁州”。滁州在安徽省最東部的蘇皖交界地區,是六朝古都南京的江北門戶,隔江與南京主城遙望,先秦時期為棠邑之地的滁州大部分地區現在甚至是南京市的六合區,這也又壹次說明了為什麽南京老是被diss為安徽的“徽京”。滁州在隋唐之前主要是“淮夷”部族生活的地方,經過長期開發和征戰,三國時設鎮,南朝時建州,才逐步融入中原華夏文明,隋朝時這裏才始稱滁州。而它之所以出名,最主要就是因為以瑯琊山為代表的山水之美吸引了眾多詩人寫下了傳誦千古的詩詞和文章,這其中最有名的當然是歐陽修的千古名篇《醉翁亭記》。

和眾多的文人名作壹樣,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也是被貶謫後的作品。宋仁宗慶歷五春,範仲淹、杜衍、韓琦、富弼、呂夷簡等人因推行“慶歷新政”遭讒離職,壹向支持並參與新政的歐陽修上書替他們分辯,也被捏造罪名,由河北都轉運按察使降知滁州。這已經是歐陽修第三次遭貶了,因而對冷酷的社會現實有了比較清醒的認識。他自言“世事漸懶由心衰”、“我從多難壯心衰”。另壹方面,官場的傾軋也使他希望擺脫世俗紛擾,向往恬靜的歸隱生活。滁州在長江與淮河之間,正是“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的“閑處”,因地處偏僻而民風淳厚,而且山明水秀、風光宜人,“掇幽芳而蔭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於是“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閑”的歐陽修“乃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聽泉”,而滁州人民也“樂其歲物之豐成,而喜與予遊也。”滁州的青山綠水和這種“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生活滌除了他心頭的煩惱,大自然觸發了他無拘無束的天性和豐富的感情,也給了他很多創作靈感。於是才有了“蒼顏白發,頹然乎其間”的太守醉翁陶醉於“得之心而寓之酒也”的“山水之樂”的絕妙文章。雖然“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但他把“本其山川,道其風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夫宣上恩德,以與民***樂”看成是“刺史之事也”,所以雖然是“載評流徙”,遠離了政治中心,不能直接向朝廷指陳時弊了,其心倒也安然,也因此不同於很多詩人文人被貶後的充滿憤懣不平的作品,歐陽修在這期間所寫的《醉翁亭記》、《豐樂亭記》等著名作品都反映了他比較曠達的人生觀。

歐陽修在出任滁州知州期間除了撰寫了散文名篇《醉翁亭記》和《豐樂亭記》以外,還寫了其他有關瑯琊勝景的詩文約壹百多首(篇),而且他的學生大才子蘇軾又專為《醉翁亭記》和《豐樂亭記》書碑。之後宋代的曾鞏、王安石、辛棄疾,明代的宋濂、文征明、王守仁等詩人、文學家、書畫家、教育家都曾宦遊或旅居於此,並作詩文以記其勝。所以無論是滁州還是瑯琊山都是把歐陽修作為當地旅遊的最大招牌的,瑯琊山風景區的人文景點醉翁亭、野芳園、豐樂亭、同樂園、深秀湖也都出自歐陽修的文章,尤其是同樂園庭廊兩側鑲刻了蘇軾、蘇唐卿、趙孟頫、文征明、祝枝山、董其昌等歷代名家書寫的《醉翁亭記》碑刻,置身其中,令遊人嘆為觀止。

不過饒是歐陽修和他的《醉翁亭記》如此大名鼎鼎,它的光芒也不會掩蓋壹首意境幽靜雋永的七言絕句的風采,這就是我本期要給大家分享的主題詩——唐朝山水詩代表詩人之壹的韋應物最為人稱許的山水詩名作《滁州西澗》。

先來看這首詩的題目。澗,山夾水也,就是指夾在兩山間的溝。滁州西澗,顧名思義,就是滁州城西的山澗。至於它到底在哪裏,是現在的哪條河,後面我再結合詩意詳細給大家介紹。

下面我們來了解壹下這首詩的作者韋應物。

通過我上面兩期分享大家了解到了李白的偶像大謝謝靈運和小謝謝朓,他們分別是山水詩的鼻祖和山水詩新境界的開創者。不過通常說到山水詩大家首先想起來的可能還是王維和孟浩然。韋應物則和王維、孟浩然、柳宗元壹起被後人尊為“王孟韋柳”,可見即使是在唐朝那個詩壇群星璀璨的時代,韋應物的詩名也算得上是第壹流的。他極善寫景,其詩以“恬淡高遠,雲淡風輕”的隱逸之風著稱,是文學史上的山水詩大家。然而令我十分吃驚的是,能寫出第壹流恬淡雋永之辭的大詩人韋應物,早年間竟是壹個不學無術、仗勢欺人、行己無恥、三觀不正的惡少。

這和他的出身密切相關。韋應物出身於關中望姓之首的韋氏家族,就是唐中宗李賢的皇後韋氏的那個家族。杜甫有壹首《贈韋七贊善》詩曰:“鄉裏衣冠不乏賢,杜陵韋曲未央前。爾家最近魁三象,時論同歸尺五天。”杜甫自己有個小註說:“俚語曰:‘城南韋杜,去天尺五’。”說的就是住在城南的韋家和杜家權勢高得離天只有壹尺五。這和杜牧出身於杜家是壹樣的。韋、杜兩家都是關隴大族,兩大家庭在唐代出現了許多優秀的人才,活躍在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領域,出將入相,榮寵至極。據《新唐書》的宰相世系表統計,有唐壹代韋家先後有十七人拜相,杜家有十二人拜相,風光無兩,說他們兩家“去天尺五”還真不是吹牛。韋應物的曾祖父韋待價做過武則天朝的宰相,再加上父親在文人墨客中的聲望,所以他自幼有恃無恐。十五歲便靠門蔭入宮以三衛郎成為唐玄宗的近侍,出入宮闈,扈從遊幸。那時的韋應物可以說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囂張跋扈,聲色犬馬,放眼全長安沒有人敢說他的不是,就連官府也拿他無可奈何。我們從他自己的詩《逢揚開府》中即可窺見壹二:“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身作裏中橫,家藏亡命兒。朝持樗蒲局,暮竊東鄰姬。司隸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驪山風雪夜,長楊羽獵時。壹字都不識,飲酒肆頑癡。”

在接下來接近30年的時間裏,韋應物大部分時間在作地方官吏,其中也有短期在長安故園閑居,或在長安任官。在地方官任上,韋應物勤於職守,簡政愛民,並時時反躬自責,為自己沒有盡到責任而空費俸祿自愧。晚年任蘇州刺史時寫的《寄李儋元錫》詩中的名聯“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憂時愛民的仁者心腸滿溢其中,感動著壹代代的後世讀者。沈德潛評此詩曰:“是不負心語。”也就是有良心的話。蘇州刺史屆滿之後,韋應物沒有得到新的任命,他為官清廉,壹貧如洗,居然無川資回京候選(等待朝廷另派他職),只能寄居於蘇州無定寺,不久就客死他鄉,享年五十六。

韋應物不僅是壹個清廉愛民的好官,還是壹個對妻子兒女充滿了深情的夫君和父親。妻子元蘋與他相攜相伴,同甘***苦十幾年,遺憾的是在韋應物40歲那年不幸因病去世。韋應物傷痛欲絕,親手為亡妻撰寫了墓誌銘,大破前人規制,用了大段的文字來訴說對妻子的思念之情和驟然天人永隔的悲痛絕望,其中“昧然其安,忽焉禍至,方將攜手以偕老,不知中路之雲訣”、“生處貧約,歿無第宅,永以為負”和“每望昏入門,寒席無主,手澤衣膩,尚識平生,香奩粉囊,猶置故處”的句子,讀來格外令人心中酸楚。除了墓誌銘,韋應物還為亡妻寫了十九首悼亡詩,可見韋應物對妻子的深情。清人喬億評說:“古今悼亡之作,惟韋公應物十數篇,淡緩淒楚,真切動人,不必語語沈痛,而幽憂郁堙之氣,直灌輸其中。”這方韋應物為夫人元蘋撰文並親自書寫的墓誌目前收藏於西安碑林博物館,屬於國家壹級文物。大女兒出嫁時他也充滿不舍地寫下了感人至深的《送楊氏女》。

韋應物出任滁州刺史是在唐德宗建中二年。他在滁州不到三年時間,在這裏寫下了壹百二十多首詩歌,占他全部作品(568首)的五分之壹。他入選《唐詩三百首》的詩歌***有十壹首,其中在滁州寫下的就有六首。可見在滁州的作品是韋應物壹生創作中最富藝術成就的章節。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這樣評價韋應物的詩:“近歲韋蘇州歌行清麗之外,頗近興諷,其五言詩又高雅閑淡,自成壹家之體,今之秉筆誰能及之。然當蘇州在時,人亦未甚愛重,必待身後,然後人貴之。”蘇東坡則說:“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然,蓋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瑋絕世之姿,淩跨百代,古今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髙風絕塵亦少衰矣,李杜之後,詩人繼作,雖間有遠韻而才不逮意,獨韋應物、栁宗元發纎xiān秾於簡古,寄至味於淡泊,非余子所及也。”《滁州西澗》正是韋應物高雅閑淡詩風的代表作。

下面我們就來細細品味壹下這首詩吧。“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獨憐”意思是唯獨憐愛,“幽草”指的是幽谷裏的小草,也有壹個版本是“芳草”。“生”,也有另壹個版本作“行”。“深”《才調集》中作“遠”。“樹”《全唐詩》中註“有本作‘處’”。“深樹”指的就是枝葉茂密的樹。這兩句就是說:我唯獨憐愛生長在這澗邊的幽草,高處枝葉茂密的樹叢深處黃鶯在婉轉啼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春潮”指的是在春天桃花盛開的時節,滁州所在的長江流域往往會出現多雨的天氣,這時候山澗裏江水暴漲,會形成“潮急”的景象,稱之為桃花汛。“野渡”就是郊野的渡口,“橫”指隨意漂浮。這兩句就是說:“春潮帶著暮雨湍急地流過來,郊野的渡口那無人的小船隨著水流獨自漂浮著橫向江心。”

這是壹首清新雋永的山水佳作,詩裏寫的雖然是平常的景物,但經詩人的點染,卻成了壹幅意境幽靜淡遠的有韻之畫。蘇軾《東坡題跋·書摩詰〈藍關煙雨圖〉》:“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韋應物這首七絕也完全可當此評。詩評家也多有此論,如清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中也說“壹段天趣,分明寫出畫意”,清黃叔燦《唐詩箋註》:閑淡心胸,方能領略此野趣。所難尤在此種筆墨,分明是壹幅畫圖。實際上後世也確實有不少人緣此詩作畫。

詩的前兩句寫暮春景物:“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這裏幽草深樹的綠與黃鸝的色彩相交織,山澗幽草的清靜與黃鸝歌唱的的明麗相映襯,構成了壹幅有聲有色、清幽雅致的圖畫。暮春之際,群芳已過,詩人閑行至山間清澗,但見壹片青草萋萋。這裏幽草、深樹透出境界的幽靜,雖然不及百花嫵媚嬌艷,但它們那青翠欲滴的身姿,那自甘寂寞、不肯趨時悅人的品性,與詩人恬淡的胸懷正相契合,自然而然地贏得了詩人的喜愛。這“獨憐”二字感情色彩至為濃郁,是詩人別有會心的感受。它向我們透露出詩人有壹顆去觀察和發現身邊的美景的詩心和壹種閑適恬淡的心境。首句寫的是靜,次句則轉而寫動。鶯啼婉囀,在樹叢深處間關滑動,打破了首句的寂靜和悠閑,也在詩人和讀者靜謚的心田蕩起壹層漣漪。而且這句前頭著壹“上”字,不僅僅是寫客觀景物的視角轉移,更重要的是寫出了詩人隨緣自適的怡然自得。王文濡《唐詩評註讀本》中說:“先以‘澗邊幽草’、‘深樹黃鸝’引起,寫西澗之景,歷歷如繪。”

接下來兩句“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寫春潮雨急、野渡無人之景。暮春的山澗裏原本就江水漲潮,傍晚時分又下起雨來,那江潮裹帶著雨水水勢頓見湍急,壹路奔流而來,這郊野的渡口沒有行人,只有壹只渡船橫泊江邊,隨著水流隨意飄蕩。這裏“春潮”與“雨”之間用“帶”字,好像雨是隨著潮水而來,把本不相屬的兩種事物緊緊連在了壹起,而且用壹“急”字寫出了江潮和春雨的動態。結句用“無人”突出渡口的“野”,所描繪的意境相比前兩句的閑適和恬淡似乎顯出壹絲荒涼,透出些許的憂慮和感嘆。郊野渡口本來就有些荒涼淒清,此刻傍晚時分,春潮上漲、春雨淅瀝,愈發難覓人蹤,只有孤零零的壹葉空舟隨波飄蕩,橫泊江流,難免讓人生出孤單力薄,只能隨波飄蕩的無奈和悵惘。但詩人用壹個“自”字,卻似乎又有在這荒涼和憂嘆之中亦能悠閑自得的淡然,就好像李白的“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壹樣,是壹種若有若無的孤獨。

實際上關於這首詩最大的壹個爭議正是這首詩是純粹的山水小品還是在寫景中蘊含著詩人的寄托。《千家詩》的編者,南宋著名的愛國詩人謝枋得就認為:“幽草”、“黃鸝”,此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春潮帶雨晚來急”,乃季世危難多,如日之已晚,不復光明也。末句謂寬閑寂莫之濱,必有賢人如孤舟之橫渡者,特君不能用耳。也就是說這首詩蘊含著壹種君子不在其位,不得其用的無可奈何之憂傷。但清朝著名詩人、學者沈德潛《唐詩別裁》中說:“元人謂刺君子在下,小人在上,此輩難與言詩”,認為“此偶賦西澗之景,不必有所托意”。這樣的爭執在很多詩的理解中都有,所謂“詩無達詁”,可能也正是詩的藝術魅力之所在,正是因為詩中流露的情緒若隱若顯,所以怎麽理解都有它的道理。我覺得這首詩更像是以寫景為主,因為韋應物在任職滁州期間雖說不上是十分的得誌,也壹定見了不少民間疾苦,但他在這裏也盡職盡責地造福壹方百姓,並壹定程度上得以獨善其身,所以在興之所至遊覽滁州的秀麗山水時他信筆描景成就清新恬淡的圖畫,未必有特別的寄托。只是詩人在以情寫景、即景抒情時其自身的胸襟情懷自然地也會蘊含其中並流露出來。明朝高棅、桂天祥的《批點唐詩正聲》評此詩曰:“沈密中寓意閑雅,如獨坐看山,淡然忘歸,詩之絕佳者。” 恐怕也正是這蘊含在景物描寫中的似有若無的意境才讓這首山水詩佳作那麽清新雋永。

關於這首詩還有壹個公案和歐陽修有關。歐陽修很喜歡韋應物這首《滁州西澗》,在滁州任知州時他平時無事時經常會去尋找這首詩中描寫的場景,可是經過壹番考察後,歐陽修發現滁州的西邊並沒有西澗,於是他不無疑惑地寫道:“今州城之西,乃是豐山,無所謂西澗者。獨城之北有壹澗,水極淺,遇夏潦漲溢,恒為州人之患,其小亦不勝舟,又江潮不至。此豈詩家務作佳句,而實無此耶?”就是說現在滁州城西的豐山之中並無西澗。城北山中倒是有壹澗,可只有在夏天暴雨來臨時才會發作山洪,附近居民為之憂患。而它平時的水很淺,水流及小,根本無法行舟,此外江潮也到不了此,所以怎麽能說“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呢,詩人豈不是為了“務作佳句”,而無中生有嗎?對於歐陽修的質疑後世史學家煞費苦心地考據爭辯:有人說西澗即是滁州西北五裏的烏土(兔)河,又有人說烏土河春潮也是不到的,應該是六合的芳草澗。而詩界則多有大家不以為然,比如清初大詩人王士禛《帶經堂詩話》就說:“余謂詩人但論興象,豈必以潮之至與不至為據?真癡人前不得說夢耳!”詩歌創作本就是虛實結合,不能與現實壹壹對應,所以論詩不必拘泥於句句是實,滁州城西是否真的有西澗也不必深究。

有趣的是,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起首壹句“環滁皆山也”也引起了同樣的爭論。今人到滁州實地考察,亦見滁州除西面、西南、西北有壹點山外,其余都是平原,既不能“環滁”,更談不上“皆山”。於是有人辯解說這是因為歐陽修所指的滁州不是現在的滁州城區,而是當時整個滁州行政區域,地域較大,四面都有山分布。

詩人韋應物寫《滁州西澗》的時候滁州是否有西澗?歐陽修寫《醉翁亭記》時環滁是否皆山?其考據推斷或許還將延續不斷,或許永遠也得不出明確的結論,但卻絲毫無妨這兩篇文壇佳作的光彩奪目。蘇軾在《赤壁賦》中寫道:“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壹瞬”,天地萬物沒有任何壹瞬間是不在變化的,“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我相信韋應物在那時是真正到了滁州西澗的,歐陽修也真正看到了環滁皆山的,這不正是他們“耳得之、目遇之”的“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嗎?無論我們後人以為有沒有過滁州西澗,環塗是否皆山,他們都將這最寶貴的清風明月看在了眼裏和心裏,並用他們的生花妙筆給我們留下了絕妙好詩和傳世之文讓我們壹代代讀者都能夠享受這山澗幽草、野渡舟橫和瑯琊四時佳趣、太守與民同樂之美,那又何必在意歷史上的滁州是否有西澗,環滁是否皆山呢?只要有這兩位仁政愛民的太守的豁達閑淡,無論身在何處、何時、何境,我們也皆可從容放歌,樂在其中,灑脫風流。這才是這詩、這文留給我們的最可貴的精神財富吧。

韋應物、歐陽修,兩位大詩人與滁州和瑯琊山的山水相輝映,他們的詩文也與滁州的山水草木同光。如果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墊高了滁州的的文化品性,那麽,韋應物的詩則點亮了滁州這個當時暗弱寒荒的偏邦小邑,成就了滁州在中國文化版圖上獨有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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