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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英華的描寫場景

《末代太監孫耀庭傳》

第五章 伴“君”禦“後”  第三節 深宮鎖春愁

皇後的病,也是宮內壹“奇”。每隔些日子,她就要莫名奇妙地病上壹場。

“怎麽啦?”溥儀過來壹看,婉容斜歪在炕上,就知她舊病重犯了。

“今兒個,我又有點兒不合適。”連說話,婉容都顯得軟弱無力。

“趕快傳大夫,叫佟成海來!”每次,溥儀都像著了火似的坐立不安。

時常,都是孫耀庭去請大夫。佟大夫父子兩代都是宮內的著名禦醫,其父佟文斌是太醫院的“正堂”,宮內凡屬疑難病癥,無不請其診治。除他之外,太醫院還有壹位“副堂”,叫趙文魁,是他的得力助手。佟大夫素以外號“石膏佟”著稱。

聽著都神了!壹位太監得了病,專意找到他,他壹下子竟給開了二兩石膏入藥,多大的劑量呀!那個太監不敢吃。“這叫對癥下藥,您放心,我這味藥是去火的,凡是熱病都能治。吃去吧……”沒想到,吃完藥,立時奏效,病居然痊愈了。

他經常掛在嘴邊的壹句行話,倒像是開玩笑:“窮的吃石膏,富的開羚羊。”

與其父膽大、藥劑量也大的醫風恰恰相反,佟成海膽小,開的藥劑量也小,每次他看完病,溥儀總是照藥方再加添壹倍的藥量。對這樣謹小慎微的大夫,溥儀頗為信任,後來壹直帶他到了滿洲國仍任內廷“禦醫”。最讓溥儀放心的是,他為人老實,尤以看婦科病最為拿手,為妃嬪看病,他是不可多得的壹把好手。

每次,婉容得了病,若佟大夫在太醫院值班聞說,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如果不當班,溥儀就給他家裏打去電話。很快,佟大夫總是穿戴得衣冠楚楚,目不斜視地走進婉容的寢室。

這次見到婉容,佟大夫先請了壹個安,然後,向前跪走幾步,“奴才為主子號脈。”

然後,他將婉容伸出的手放在茶幾的“脈枕”上號脈。整個過程中,婉容始終臉背著他,當他為她診壹只手的脈時,婉容就臉側向另壹邊,當她伸出另壹只手時,佟大夫又跪行過來為她診脈,於是她的臉又側向了另壹邊。

這時,孫耀庭與回事始終在壹旁監督侍立。當兩只手都號完脈,佟大夫壹退身,跪著稟告道:“奴才給主子號脈,左寸官有些滑,右脈玄……”

“下去吧,”待佟大夫說完,溥儀壹揮手,將他打發下去擬醫案。之後,他很快就呈上壹份黃紙單子,上面寫明病源,藥方,連同多少銀兩的價格。溥儀看過後,再讓他拿去藥房取藥。有時,溥儀先讓太醫院的大夫擬壹道藥方,然後征求其他大夫的意見,多少改動幾味後,再去取藥。

煎藥時,可就復雜了。太監首領、大師父、孫耀庭等人都得在場監視,煎完藥,要用專門的壹種紗篩將中草藥濾凈,再由孫耀庭和回事先分別嘗壹下藥,稍候壹會兒,看沒什麽事兒,溥儀就走了。

之前,他要親自瞧著太監用壹個專門的匣子將藥盛好,放進去,還必須用專門的鎖鎖上。臨睡前,婉容才能服藥。這時,孫耀庭要跪地稟報:

“主子,進藥吧。”

“唉,這藥太苦啦。”她還沒嘗,就知道佟大夫的藥苦。

這當兒,小太監早已經把湯藥熱好了,回事要低頭為她端上,按照宮內傳下來的規矩,得讓她親眼看著開鎖,再拿出匣子內煎好的不涼不熱的中藥。服完藥,宮女為她端上漱口水,漱過之後,她輕輕壹擺手,太監、宮女才能離開,她遂安然入睡。

“入則為相,出則為醫。”瞧著太醫那份受寵的勁兒,孫耀庭眼紅了。他幻想有朝壹日能當上醫術高超的太醫,遂萌發了自學中醫的念頭,千方百計找來了壹本《藥性賦》,沒黑夜沒白日地背起了這部枯燥的醫書。“水滴石穿”,著實不容易喲!他的確覺得十分吃力,但仍硬著頭皮背讀著。

直到有壹天,他終於壹字不差地將《藥性賦》全部默背了下來,自言自語地說:“我可實現這個目的了!”實際,這個目標的實現渺無蹤影。他投醫無門,只得幹瞪兩眼,將此願望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夜晚降臨,婉容百無聊賴,時常悶坐椅上默默地伴守孤燈,時或起身而立,面對著窗外發出苦郁的嘆息。

晚上,她吃過飯就再也無事可做了,總想找點兒事。這樣,她又添了個多余的毛病,臨睡梳頭時拆掉“壹把抓”,再將所有頭發編成辮子,第二天壹早仍梳回原樣,壹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來人哪!”壹聽婉容傳叫,孫耀庭趕忙跑到了她跟前。

“壽兒,賞妳這糖吃。”婉容遞給了他幾塊從洋行買來的糖。

“妳該班啦?”看上去,婉容心情還不賴。

“奴才是……”

“趙興振呢,他哪兒去了?”

“他沒在。”

“拿去,”婉容抓起壹把糖,“倆人分點兒吃。”

孫耀庭壹數,夠壹人分六塊糖。他靈機壹動,想多吃兩塊,於是只分給了趙興振四塊糖,滿以為婉容不會過問這麽細。

沒想到,第二天壹早,壹見面婉容就問趙興振:“妳吃了幾塊糖?”

“四塊呀?”他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叫春壽來!”

他壹聽婉容傳喚,就明白怎麽回事了。“主子,找奴才有嘛事?”

“妳昨兒個,給了趙興振幾塊糖?”婉容佯裝生了氣。

“我,我……”孫耀庭被問得說不出話,壹個勁兒地認錯。

婉容見他張口結舌的樣子,反倒高興了。“唉,妳這孩子呀,嘴真饞!怎麽說妳好?”

“主子,您想,奴才給他跑道兒,為他送去,路上還不吃幾塊?”

“瞅妳這花言巧語,算了吧。”她又掏出了壹匣子洋糖,朝地下壹撒,“賞妳們糖吃!把別的人也叫來……”

在他看來,與婉容相比,淑妃文繡的相貌就顯得遜色多了。婉容平時說話聲音大,文繡說話聲音較小,也倒體現了她倆的脾氣性格。與文繡的個子相比,婉容要高出壹頭,五官也比文繡清秀,但是文繡酷愛讀書、寫字,經常可以見她拿毛筆練習書法,或安謐地在屋裏讀書。最明顯的是,她對底下人挺隨便,從不擺什麽架子。平時,她也不到婉容這邊來,逢年過節才按照規矩到婉容這兒來走走形式。

見了面,她要向婉容請安,也只是滿族女人平時請的“蹲安”,並沒有那種“大禮”。其實,她倆是相互行禮,還得用手扶壹下膝蓋,只是婉容行禮淺些,文繡相對深些,壹聲相互道好,也就了事兒了。

緣由是,進宮時,原來點的文繡是“皇後”,不知怎麽顛來倒去,婉容成了“正宮”。所以,兩人之間的矛盾成了天然的“胎裏帶”。這樣,幾乎見不到婉容到文繡那兒去,文繡也很少到儲秀宮來。也就是說,除了年、節以外,兩人極少見面。連吃飯時,也罕見溥儀與這壹“後”、壹“妃”同桌而食。

對待文繡,溥儀也算不錯,她進了宮,溥儀親自將伺候自己的得力太監劉興橋遣去,服侍她的生活。而劉太監在府內的名字——“德壽”,還是溥儀的父親給起的。不言而喻,他是伺候溥儀父子兩輩、又是溥儀從北府帶進宮的貼身太監,可見溥儀對她不薄。

另外伺候她的太監,壹個是張文洋,壹個是李太監,都是宮裏有經驗的過來人。她走到哪兒,這三個太監就跟到哪兒,稱得上是俯首帖耳的隨從。

壹次,文繡到儲秀宮婉容的住處,事先也沒打個招呼,帶著劉興橋等人就進了宮。

“喲,您來了?”孫耀庭見了劉興橋,壹打千兒。

“這不,淑妃也來啦。”劉興橋壹指屋裏。

“我得喝點兒水。”正說著,文繡出來了。

“奴才給您沏茶去,您稍候我就來。”

“別價,”文繡壹揚手,“妳們這兒有小桶兒嗎?”

“有,有……”孫耀庭鬧不清她要幹什麽,連聲地答應著。

“那給我打點兒‘井不涼’來!”文繡壹口道地的京腔。

他明白了,淑妃要喝井裏現打上來的涼水。他忙顛顛兒找來了個幹凈的小水桶,從院中的深井裏打出了多半桶涼水。

“倒嘍!”文繡站在井邊盯著打上的涼水,見孫耀庭倒掉桶裏的水後,又麻利地吩咐:“得,再打壹桶涼水上來。”

這壹桶涼水打上來後,他給她拿來壹個茶碗,慢慢斟滿。文繡接過,壹飲而盡。“走吧,”話音未落,她走了。

他擔心淑妃弄不好會肚子痛,過後,還特意問劉興橋。“上次,淑妃喝了我打的‘井不涼’,礙事不?”

“咳,沒事兒。她身子骨兒挺不錯,壹年到頭不鬧病。淑妃呵,就是這脾氣。”劉太監無可奈何地說。

“淑妃和咱萬歲爺,看著咋不那麽近乎呀?”孫耀庭湊上前,與劉太監叨嘮起了悄悄話。

“嘿,甭提了,樂子大啦。”劉興橋壹撇嘴。

“咋的?您給說說嘛……”

“說起來,她和萬歲爺那叫別扭喲,在北府裏我可沒見過這樣兒的。就說萬歲爺去她那兒吧,我們傳報了,她也不出來迎駕。有時候,萬歲爺與她開玩笑,到了她的窗根底下敲窗戶,她連頭都不擡,只當沒聽見。嘿,直到萬歲爺進了屋,她那兒才肯起身。萬歲爺走的時候,她要是正寫著字,也不馬上站起來。這,哪兒像個妃嬪啊?”

“按說,他倆都是看過帖子的,不應該相克呀。”

“單論屬相來說,他們也沒事啊!”

“哎,誰也難說清這碼事兒。”他幽默地吐了壹下舌頭。

“瞧著,她對咱底下人還蠻不錯嘛!”

“就算可以吧。可有壹樣,我剛才說的妳可甭瞎傳呀。”

“哪兒能呀,您放心。這點兒準頭兒我還有。”

伺候婉容這壹辰子,孫耀庭畢竟得了好兒。在永和宮那陣兒,全部俸銀也不過折合壹千五百塊大洋,除去花銷,也就能剩下千八百塊。當溥儀裁人後,剩下的太監減了年俸,壹年能落下個四五百塊大洋就不錯了。在婉容這兒當差,不說別的進項,單單月歷就是十兩銀子。如果再算上逢年過節、溥儀生日伍的——當時壹兩銀子折合壹塊三毛三現大洋,他的手頭闊綽多了。

見婉容憋在儲秀宮裏,活像坐牢獄。他倒想起了鄉下人的壹句話,“皇上、草民,各有所愁。”她的愁,誰也解不了。她成天眼巴巴地盼著有人進宮,陪她玩壹會兒。

天從人意。溥儀來了,還讓隨身太監推進了壹輛嶄新的德國自行車,鋥光瓦亮,藍光閃閃。“來,讓皇後學學騎自行車。”

在太監的攙扶下,婉容跌跌撞撞地練了幾天,居然勉強能在院子裏轉圈了。她在壹群太監的簇擁下,成天價在儲秀宮練開了自行車,溥儀見天來,壹天不拉,站在壹旁,眼瞧著她練騎車。

在壹群太監中,孫耀庭算是年紀最小的壹個。騎著騎著,婉容累了,“我不騎了,妳們誰上去試試?”

由於溥儀在場,哪個太監也不敢貿然上前。

“連這點兒膽都沒有?”溥儀發了話,卻依舊沒人應聲。他壹眼瞧見了孫耀庭:“壽兒,妳能騎車嗎?”

“回萬歲爺,我不會騎自行車,壹點兒都不會。”他邊擺手邊往後退。

“哎,妳試試嘛,騎上去,我給妳扶著。”瞅他嚇得不輕,溥儀更來了勁,“哪兒那麽膽小?摔不著妳!”

“回萬歲爺,我真的不會……”

“騎著學學就會啦!”溥儀硬拽著他跨上了自行車。“沒事兒喲!”

還沒上車,他就嚇出了壹身冷汗,壹騎上車,更摸不著東西南北了。溥儀還算說話算話,扶他上了車,幾個太監像起哄似的圍著推著。婉容在壹旁捏著壹塊手絹,直勁兒抿著嘴樂。

沒騎出幾步,溥儀松開了手,孫耀庭像駕了雲,晃晃悠悠地向前沖去。在眾人的壹片拍掌叫好聲中,他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

這天,溥儀又來到了儲秀宮,剛邁進門檻,就碰見了孫耀庭。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免了,”溥儀壹擺手。“皇後在嗎?”

“在哪,萬歲爺。”

溥儀駐步壹留神,見孫耀庭留著寸頭,不像自己那幾個隨侍梳著油亮的分頭,隨口說道:

“壽兒啊,瞅瞅妳那腦袋,再瞧瞧人家……”順手壹指那幾個跟進來的隨侍。

“回萬歲爺,我壹留頭發,腦袋瓜子就刺癢……”

“得,得……”溥儀不耐煩地壹揮手,扭身進了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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