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這種內容應該寫成方法論，比如如何預防暈車，老中醫治暈車的秘方，手裏拿著60伏的退役軍醫治療暈車。或者寫科普的，比如暈車是怎麽引起的，哪些人更容易暈車等等；或者寫壹篇科普文章，比如從生物進化、物理化學的角度講述暈車的原理，介紹血液與暈車的關系，耳根前庭器官與暈車的關系等等。
但這篇關於暈車的文章不是以上任何壹條，而是直白的帶妳感受暈車人的世界。
1
我從小就暈車——除了拖拉機和手扶拖拉機，我坐多了四個輪子的車都會頭暈。
壹旦上了除了拖拉機手扶拖拉機以外的四輪車，肚子裏的壹個腫塊就開始蠢蠢欲動，壹波又壹波地往上滾，完全不顧自己的意願。
如果我吃過，就能知道這些上翹的食物是剛開始消化，消化了壹半；如果我什麽都沒吃過，我不知道這些上翹的東西是什麽——可能是胃液，可能是膽汁，也可能是腸子。
暈車的人最受不了別人在車上吃東西，不僅是食物的味道和形狀，別人嘴巴的蠕動對自己也是壹個極大的考驗——看到別人嘴巴在動，總會有喊“閉嘴”或者捂住嘴巴的沖動。但妳不能喊也不能動——妳得憋著，因為妳壹喊動肚子，就會趁機把肚子吹出來。
我甚至看不到其他人在車上吃東西，所以無論坐幾個小時的車，都不可能壹路吃到目的地——每次下車時間長了，我的胸總是貼在背上，偶爾肚子還會咕嚕咕嚕叫。
不僅肚子不舒服，頭也不舒服。腦子裏嗡嗡響——風雨雷電冰雹冰雪龍虎躍起雞鳴狗盜鳥鳴花鳴腥臭燒殺搶掠天上幹的事小心點蠟燭什麽的都在動，比被魯提打腦袋還熱鬧，真的能感覺到自己的頭變得很大，像下面這樣——
2
在除了拖拉機和手扶拖拉機以外的四輪汽車裏，我必須彎下腰來，把頭貼在肚子上——像壹只煮熟的紅對蝦，幾乎把整個上半身折成兩半——這樣才能壓住肚子裏的東西，給它們制造壹點障礙，不讓它們不合時宜地爆發出來。然後我開始毫無頭緒地思考——我得想點什麽，否則會更糟:
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汽車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汽車就好了。從南京到北京，從北京到南京，大家都帶著幹糧，撐著傘走，壹路上還能品嘗到彼此的幹糧。沒有車，就不會暈車。
暈車是因為有個小怪物住在我身體裏嗎？這個小怪物應該和《聊齋誌異》裏長在人肚子裏的酒蟲差不多。《聊齋誌異》說，在陽光下使用烈酒，可以勾出藏在人肚子裏的酒蟲。那麽問題來了，我能用什麽把暈車怪勾出來呢？哪天這個小怪物出了身體，我就不暈了吧？
偏方上說肚臍貼生姜可以治坐車暈車。姜把我辣得流淚了。為什麽還會頭暈？偏方裏說的總是不可信。人類才開了幾年車，不可能生出什麽暈車偏方。
人為什麽要直立行走？如果妳四肢著地，妳可能不會感到頭暈。畢竟，四肢著地看起來比四肢著地更安全——但似乎暈車並不是因為不穩定，坐在座位上看起來相當安全。
間諜抓到地下團夥，如果發現他們暈車，就可以把他們開上高速公路，壹路開下去，不停地按喇叭，踩剎車，猛踩油門，吹出汽柴油味。幾公裏之內，所有的招數都有了保障。
人類什麽時候會發明傳送門？站在傳送門裏，滑動屏幕選擇目的地，按下OK鍵，不到半毫秒就可以移動到目的地。世界各國都應該鼓勵科學家發明這種技術，發明出來後在軍事上用幾年再推廣到民用。按照現在的技術進步速度，也許我能趕上。
為什麽我會暈車？為什麽我會暈車？我願意用10年的壽命換壹個不暈車的身體。請幫我通融壹下——如果能免費換就更好了。
到目的地需要多長時間？快到了。為什麽還沒到？如果快到了，能不能中途停壹下——我開心的吐壹會兒，我可以下去追著車跑十公裏左右——妳先吃吃喝喝，我隨後就到。
等等，等等，等等
三
第壹次確認自己嚴重暈車是在高中的時候——以前很少坐汽車，坐的最多的機動車是摩托車和農用拖拉機。從小就喜歡在車後聞汽油味，很早就開農用拖拉機。我從沒想過我會暈車。
有壹個原因要說，我第壹次確認自己是高中嚴重暈車。我以前坐過車，暈過去了——我寫了壹個我家血淋淋的事情，講的是我和同學小時候去臨時計生執法隊的故事。按照裏面的描述，我們是坐車去的，在目標村和大家壹起下車，還沒準備執法就吐了，羞辱了我們的執法隊，削弱了他們的氣勢。
但我在那個距離只吐了壹次，不足以證實我暈車——而執法隊裏的幾個人，包括壹個紋身金鏈子的人，看到我後都吐了，所以我覺得這是很多人都有的自然生理現象。現在想來，只吐壹次可能和當時坐在車後座而不是坐在車裏有關系——不然不知道要吐多少次。
高中剛開始，我開車幾公裏到鎮上，坐上去縣城的公交車，在車上吐了三次——為此差點被公交師傅打了壹頓。但他知道我在他兒子曾經就讀的學校讀書後，原諒了我。每次上車，公交師傅都讓人把後面的座位空出來，同時遞給我壹個塑料袋——據說坐在前面不容易暈車，但對我沒什麽幫助。
我記得師傅還教過我壹些對別人可能有效對我沒有作用的防暈車方法——包括吃防暈車藥、嚼薄荷糖、肚臍眼貼生姜、穴位貼暈車貼等等。
師傅除了教我如何預防暈車，還經常鼓勵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取考個好大學，別再住農村了。那時候大家壹致認為，住在農村就是人間地獄。但看著我蠟黃著臉下車扶著墻進校園，我猜他也在擔心——孩子今晚能活下來嗎？
那時候學校隔壹個月就放假，每次要坐車回家，在車上大概能吐三次——來回三次——放假的時候總共要吐六次。每次放假回來，別人都是精神抖擻，除了我，我剛從三根管子裏抽出動脈血——臉色蠟黃，眼神茫然，看什麽都直勾勾的。
有必要加壹集關於瞎了眼，把什麽都看直了。有壹次，假期剛過，我站在教學樓的走廊裏，直直地盯著壹個方向，回學校後才恢復了體力。隔壁班壹個女生說:“隔壁班壹個男生老是盯著樓道裏的人看。”
這種說法被歪曲了，他們班的班長和體委來找我，問我為什麽老是在樓道裏脫褲子——是直的或者聽說是直撅嘴，他們以為他們班女生說我老二是直撅嘴，瞪著她。他們還威脅說要閹了我，看我敢不敢隨便撅嘴。
當時我暈車還沒緩過來，還下意識的摸了摸褲腰——我以為拉鏈開了。他們以為我要拿什麽武器，就先下手為強，推了我壹把。壹推之下，我的身體壹晃，我仿佛在暈車的臨界點上坐回了車裏——忍不住哇的壹聲吐了出來，吐到了班長的褲子上和體委委員的運動鞋上。
兩兄弟看著我痛苦萬分的樣子，以為自己闖禍了，嚇得落荒而逃，還主動向班主任自首...
四
大學的時候，我們宿舍樓離教學樓不到壹公裏。宿舍壹個剛學會開車的兄弟，威脅大家從現在開始可以不騎自行車了。他負責開車送我們去學校。
那兄弟的車技不愧是剛學的。不到壹公裏他踩了上百次剎車，前壹天晚上我們喝多了壹點。停車後抱著壹棵樹嘔吐——吐完食物殘渣開始吐無色胃液，吐無色胃液後吐黃色膽汁，吐黃色膽汁後開始幹嘔——據說這是吐腸子。
抱著大樹壹個多小時，我把眼淚鼻涕都吐出來了，滿臉都是，壹切都是朦朧的。後來他們說，當時我抱著大樹直抽，光是漱口就用了十幾瓶礦泉水。
在接下來的兩三個月裏，我看到車就惡心，聽到車有什麽聲音就頭暈。那個哥哥也為自己差點殺了我而感到尷尬了很久。
五
當我不得不坐公交車的時候，我上車後做的第壹件事就是打開窗戶——窗戶是開著的，這樣我就能找到開農用拖拉機的感覺，暈車也會慢慢來。
暈車的優先級和司機師傅有關系。有壹次從機場打車回來，只吐了壹次——要知道，這幾十公裏我要吐三次以上。
下車後，我問師傅怎麽回事，為什麽只吐了壹次。司機師傅說妳暈車，幾十公裏都沒踩剎車。妳只靠加減油和踩離合來控制速度，保證行駛順暢。
他還讓我摸他外套的背面。我壹摸，發現他的上衣後背是濕的——被汗水打濕了。他說他是用自己20多年的駕齡壹路奮鬥過來的。
從那以後，我每次坐車去機場或者從機場回去，都會提前給這個師傅打個電話。原因無非是在別人車上吐了三四次，在他車上吐了壹次...
六
暈車的人往往是路癡——雖然我很用心地記住了道路、廣告牌、地標建築，但還是要先找到太陽，再看看手表上的時間，然後站好位置，數“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才能勉強搞清楚壹個方向——嗯，沒有太陽的陰天我壹般不會壹個人出門。
對我來說，同樣的路，早上走和下午走是不同的路，晴天和陰天是不同的路，雨雪天和平時不壹樣，壹年四季都不壹樣。不誇張的說，在我剛走了十幾遍的某段路上突然出現壹個小店，我不知道整條路。
哲學家說，壹個人不能踏入同壹條河流。對我來說，我從來沒有走過同樣的路。
七
暈車的人也很難拿到駕照。有人說暈車的人開車可能不會頭暈，所以我想學個駕照。
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我的同事有時候會說這樣的話:“我們公司有個同事，交通法規考試考了五六次都不及格，每次都考了六七十分，最高80分。”我就是他們說的同事，我其實已經考了八次了——出於愚蠢的虛榮心，我悄悄去參加了接下來的幾次考試，故意沒跟別人提起。
我考了八次，最好的成績是83分。這也難怪——暈車和我壹樣，僅限於“等紅燈停，綠燈行，黃燈亮”。認各種形狀的交通標線，各種顏色的交通標誌，左右記分，調頭，掉頭，變道，對我來說就是壹場噩夢。
八
妳讓我聽起來像壹個殘疾人-不要侮辱殘疾人。壹旦上了拖拉機手扶拖拉機之外的四輪車，我比殘疾人還殘疾。
但我下車後，身體沒有任何殘疾，在某些方面表現出了過人之處——比如遊泳，標準遊泳池來回十公裏，我能遊幾十次；比如爬山，幾個人壹起爬山中間掉隊的肯定不是我；比如跑步，半馬和所有的馬，我們都跑...
九
在軌道車裏，比如火車、地鐵，我不覺得頭暈——偶爾會頭暈，不舒服，不喜歡說話，不喜歡吃東西，但是不吐。
飛機也暈，特別是起飛、降落和中途遇到氣流的時候，恨不得帶著降落傘跳下去。坐過飛機的人都說飛機餐難吃，但我覺得不難吃——因為我在飛機上什麽都沒敢吃。
我坐過挖掘機、推土機之類的履帶車——頭暈。而且，這東西冬冷夏熱。從外面看起來很強勢霸氣，其實內心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