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出自蘇軾的《前赤壁賦》：“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客人高興地笑了，洗凈酒杯重新斟酒，菜肴果品都已吃完，杯子盤子雜亂壹片，大家互相枕著墊著睡在船上，不知不覺東方已經露出白色的曙光。壹枕好睡醒來了，壹宿晚景過去了，壹次赤壁之遊結束了，壹篇《赤壁賦》也隨之收尾了。而讀者則在經歷了壹番江上月夜泛舟，聽取了壹場關於宇宙人生的對話之後，卻還久久地沈浸在作者優美筆調所表現的詩壹般的意境之中，而最後的收梢，是東方既白，黑夜即將結束，黎明即將來臨，天地曙色給予人的感受，是那麽豁達、開朗、樂觀、自信，披著旭日東升的壹身霞光，良宵將盡的客舟上的朋友們，將滿懷希望地風塵揖別、各奔前程。
“不知東方之既白”，這微微放白的東方曙色，是多麽美好的壹天的啟幕，很快天空上將出現旭陽朝暉的壹抹紅，以及紅、藍多彩交織所暈染出的美麗景象，先是薄薄的壹層，然後慢慢變厚。當橙紅色逐漸升高，黑夜與白天的分界線才清晰顯現。遇見黑暗和等待黎明之間是截然不同的，黑夜是充滿神秘感的，而黎明卻在制造希望。每壹個日出時刻都是震撼的、熱烈的。從黑夜駛向白晝，世間萬物都在悄然發生變化，從此岸到彼岸，從壹片幽暗到萬紫千紅。東方既白之色，是世間萬千繽紛色彩逐漸浮現的序曲。將亮未亮之時，東方既白的妙處，或許就在這裏。
想起李可染在80年代的時候經常跟人說起“東方既白”。當時隨著西方藝術思潮的湧入，大家開始對中國的傳統藝術和文化表示壹種懷疑，到最後甚至產生壹種歷史虛無主義，認為中國輝煌的藝術高峰期已經過去了。此後，我們中國的藝術和西方的現代藝術相比已經沒有可比性了。在這種情況下，李可染提出了“東方既白”，他認為，東方繪畫尤其是中國藝術的曙光剛剛升起，有著美好前途和輝煌的前景。李可染有那麽壹個強烈信念，那就是“未來的21世紀壹定是東方藝術崛起的世紀”，“人謂中國文化傳統已至末路，而我預見東方文藝復興曙光”，李可染對中國畫前途的樂觀估計，他的這種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還表現在他1987年的壹段談話裏：“當前西方文化雖有席卷世界之勢，我堅信以中國文化為代表的東方文化將與之抗衡。”想想看，其實“東方既白”真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壹種“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精神，在長夜未央之時，守望東方既白，在陰陽交替的運動之中，始終樂觀地抱持著否極泰來、陰極陽生、生生不息的信心。
東方既白，是天空藍蒙蒙透點白，是陰陽交替之時，是南懷瑾所描述的“壹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正如桃子在青紅之時，冬至在陰極陽生的時間節點。東方既白，色如其名，總能讀出壹種酣暢感，壹種萬化孕育中的生機蓬勃。我喜歡這個形容天剛破曉時的中國傳統色——“東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