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中國人接受西醫的過程
關於晚清中國人接受西醫的過程,熊月之在《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壹書中指出:中國人接受西醫經歷了五個階段:"懷疑-接觸-實驗-比較-信服 "五個階段。-這無疑是清末中國人接受西醫的寫照。這無疑是對晚清中國人接受西醫總體情況的精辟概括,但不同地區、不同人群表現出較大差異。
首先,不同階層的人在接受西醫方面表現出明顯的差異。壹般來說,在接觸西醫之初,下層民眾往往走在最前面。由於西醫實用性強,下層民眾生活貧困,受主流文化影響較小,進入教會醫院時顧忌較少,接受西醫治療較早。伯多克僅在第壹個季度的醫院報告中就說,"除了極少數例外,病人都表示完全信任"。而中產階級和上層階級則不同。他們的生活條件普遍較好,可以聘請名中醫為自己治病,再加上文化優越感,促使他們對夷方醫學嗤之以鼻,其中壹些人還因為 "疑病 "而拒絕接受西醫。
1840年前後,受大量下層民眾到北京求醫的影響,許多官員和士紳也經常到北京治病。
第二次鴉片戰爭前,當教會醫療服務向其他地方擴展時,由於中國人對西醫的懷疑,沒有出現教會病例,這說明中國人起初並不反對西醫。1860年,當教會醫療服務向內地擴展時,開始頻繁出現教會病例。雖然西醫在某些方面讓中國人產生了懷疑,但反基督教的惡意宣傳往往是造成病例的主要原因。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西醫很快被當地普通民眾所接受,隨後中上層階級也開始接受西醫。由此可見,無論是內地還是沿海地區,對西醫的接受都呈現出 "下層先行,中上層隨後 "的特點。例如,在 19 世紀末的蘇州,"中產階級以上不喜西醫"。就個人而言,李鴻章可謂典型。他是在19世紀60年代初接觸西醫的;1879年,他的妻子生病,天津的中醫都束手無策,經過傳教士馬根濟和郝維德的醫治,他才接受了西醫。
其次,不同地區在接受西醫方面也表現出壹定的差異。很明顯,最早接受西醫的地方是通商口岸,那裏組織了最早的教會醫院。隨後,由於西醫的精神體驗得到體現,加之人員的交流、信息的流通,鄰近地方壹些對西醫壹無所知的人也主動接觸西醫。比如,羅瑋琳行醫之初,上海、蘇州、松江等周邊城市都有人慕名前往求治。
1860年以後,教會的醫療服務開始深入內地,影響不斷擴大。中國社會的流動性也越來越大,信息傳播的速度和範圍也比以前更廣。在這種情況下,西醫信息傳播到了許多地方。在以排外著稱的湖南,早在 1879 年就有人對西醫產生了興趣。據郭嵩燾回憶,這壹年,長沙中醫夏洛林向他索要西醫書籍,他送給夏四本醫書,包括《內科新說》和《西醫略解》。在閉關鎖國的四川,成都的羅鼎昌在19世紀80年代便想得到上海出版的西醫書籍,1886年終於購得《全新論》、《婦孺論》,後又據此寫成《中西醫論》。可見,在19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大陸民眾通過傳播西醫信息已經認可並接受了西醫。
雖然當時內地已經有人對西醫感興趣,但西醫在沿海地區並沒有被普遍接受。據《教會報》記載,19世紀70年代初,在廣州、上海、寧波、福州等地的西醫院裏,有病就醫者 "實為欽佩,而不敢求醫者亦多";19 世紀 70 年代,上海仁濟醫院和格致書院很難找到合適的中國人學習西醫,《格致匯編》在杭州回復讀者說,中國人開辦公立醫院為時尚早,因為中國人不懂醫學原理,"百姓不信西醫之法"。因此,在 19 世紀 70 年代,西醫只在通商口岸得到較大程度的接受,而通商口岸附近地區對西醫的了解和接受還處於起步階段。到了19世紀80、90年代,隨著西醫的發展和中國社會的開放,通商口岸的中國人對西醫的認識在實用性和學理上都有了長足的進步,西醫開始被當時的當地人普遍接受。20世紀,西醫逐漸被內地壹些大城市所接受,1915年,北洋政府正式承認西醫,這是西醫在中國唯壹真正的立足點。
清末中國人對西醫認識的變化
接受西醫並不等於完全了解西醫,清末中國人在長期接觸的過程中,逐漸對西醫有了正確的認識。
起初,大多數中國人對西醫缺乏深入的接觸和了解,"喜西醫之簡易,愛西藥之神奇 "是他們相信西醫的原因之壹。由於缺乏對西醫的科學認識,許多中國人在治療疾病時自作主張。有的根本不遵醫囑,有的經常壹次吃完所有的藥,有的病情好轉後不繼續治療,還有很多人不敢接受西醫的麻醉手術。
在學說上,中國人最初對西醫的認識比較片面。潘世澄是較早從學說角度評判西醫的人。他在《新全論-五經》中說,《新全論》有壹些創新的觀點,但與《靈樞》、《素問》不同,只能是 "壹家之言"。他還對西方的解剖學持懷疑態度,認為它是從解剖死人得來的,不能反映活人的真實情況。起初,中國人往往從表面上看問題,認為西醫只擅長外科,不擅長內科,對壹些外科手術感到奇怪。對於西醫,很多人認為它比中醫 "強"。隨著教會醫療事業的發展、醫學著作的流傳、醫學教育的發展,中國人對西醫的認識逐漸加深,到了1884年《全通考》出版時,中國人對西醫解剖學的認識已與過去大不相同。當時,廣壽、榮祿、陳蘭彬、張思貴等人為其作序。廣壽評價說"中國醫學生,以此體悟,必見針藥之應用,非壹毫之廣。此書之功不可謂不大"。與此同時,中國人對西醫和外科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俞樾在《中西內病之謎-序》中指出:"吾中國人爭羨西醫,不謂其外科精,而不知其內科尤精";西醫之所以內科精,是因為它對生理解剖有準確的認識。中國人對西醫的認識也在不斷加深,不僅認識到了中西醫的不同,也認識到了西醫的內在差異。
可見,晚清中國人對西醫的認識經歷了壹個從感性到理性、從片面膚淺到全面提煉的過程。
晚清中國人的中西醫觀
在接受和認識西醫的過程中,晚清中國人產生了四種不同的中西醫觀。
(1)相信西醫,排斥中醫。晚清教會醫學教育出身的西醫大多持這種觀點,也有信奉西醫的。如吳汝綸在信奉西醫後對中醫即大加排斥,說《靈樞》、《素問》、《本草綱目》等醫書不足取;西醫解剖頗準,藥物多經化學家研制,故 "百用百效"。他認為中醫遠不如西醫,宋代以後的壹些醫書 "可以付之壹炬"。吳氏認為過分誇大西醫,全盤否定中醫,是壹種極端的觀點。
(2)主張中西醫結合。壹些西醫信徒,比較中西醫,認為西醫可以彌補中醫的不足,便形成以下兩種中西醫結合的主張。壹是中西醫各有所長,主張二者必通。李鴻章在《萬國醫學-序》中說:中醫和西醫都有不足之處,西醫的長處在醫學教育、用藥、解剖。他還認為西醫解剖學在某些方面與中醫書籍有相通之處。鄭觀應認為,中西醫各有短處,"揚棄短處,取中西醫之長,必能打破中西醫的界限,互相發明創造,其實在醫學上是大有裨益的。"此外,李經邦、陳湜、鐘天蔚、徐克勤等都持有這樣的觀點。朱培文等近代名中醫也持這種觀點。此外,教會醫學教育培養出來的醫生也持這種觀點,蘇州醫學傳教士樸立文的學生顧福如就是壹例。二是認為中西醫可以互補,但西醫有許多不足,應以中醫為主。這壹點以唐宗海為代表,他在《中西匯通醫經精義》中提出 "集《靈》、《素問》中西感通之解,不存境內異同,而求折衷歸壹。"但他同時表示,西醫在藥物、用藥、解剖、手術治療方面遠不及中醫。
(3)有限肯定西醫,實際上反對或不接受西醫。這以朱彜尊、陳垣等為代表。朱在《答天真堂問》中說:"醫學則是中國針石之技,失傳已久,而西醫所長。其內科之學,遠不如中國"。同時,他也從體質和醫學理論的差異上反對西醫。陳垣雖然承認西醫的病來自病菌,但也說 "其實中國古書已引未發",實際上他並不接受西醫。這種觀點反映了對待西學上的 "西學中源"。
(4)堅持中醫排斥西醫。在反對西醫的中國人中,有的是從保護民族傳統出發而反對西醫,有的是出於利益考慮而反對西醫。例如,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東北和浙江的壹些中醫和官員為了自身利益,制造謠言煽動群眾反對西醫。葉德輝在《西醫》壹文中認為基督教在用藥傳教方面成效不大,要提高警惕,並從生理解剖、華夷之別、醫理醫術不同等五個方面提出反對西醫的理由,最後提出要振興中醫。
綜上所述,晚清中國人西醫觀的演變是壹個復雜的過程。在西醫的沖擊下,中醫壹統天下的局面被打破,形成了近代中國人醫學觀的多元化格局。這對近代中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