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壹架運輸機飛到重災區茂縣上空。當時機上除了5名機組人員,還有100名官兵,按計劃第壹分隊的15名隊員將首批傘降,第二分隊的85名隊員將第二批傘降。這是在4999米的高空,如果再算上茂縣平均4000米以上的海拔,這裏無疑是萬米高空。運輸機測風測雨的雷達掃描儀上顯示的回波越來越強烈,大雨打在運輸機玻璃艙上“啪啪”作響。透過機窗向下看,地面上高山聳立,懸崖陡峭,林木參天,還有震中災區地面上那裸露著鋼筋的片片廢墟。機上的傘降隊員沒有人知道跳下去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
14日中午12時左右,運輸機壹步步接近震中茂縣災區,並開始在其上空盤旋,尋找最合適的傘降時機。大約5分鐘後,運輸機下方的雲層突然散開壹個傘降窗口,透過這個窗口可以看到茂縣城關大橋,於是傘降指揮官立即抓住瞬間即逝的有利時機,果斷下達傘降命令,李振波大校第壹個躍出機艙,緊隨其後的是6名傘降隊員。瞬間內,雪白的傘花朵朵綻放,飄向孤城茂縣。
然而,令人預想不到的是,茂縣上空的雲層瞬息萬變,原本打開的傘降窗口瞬間關閉,運輸機只好繼續在上空盤旋,大約又過了七八分鐘,雲層中傘降窗口再次出現,8名傘降隊員沒有絲毫猶豫,抓住有利時機,迅速躍出機艙。可這之後,茂縣上空開始下起雨,且雨勢越來越大,傘降窗口再次關閉,原本準備第二批傘降的85名傘兵,只好坐在運輸機裏,繼續在上空盤旋……
12時25分,震後第壹批傘降的15名勇士,終於踏上了震中茂縣的土地。
少將痛苦的抉擇
5月20日,指揮此次空降的空降兵某部少將指揮官王維山接受記者采訪時,向記者講述了這次空降的前前後後。
“這是壹次痛苦而艱難的抉擇,是歷史上所沒有的———壹方面要堅持執行總部下達的命令,另壹方面還要保證官兵的安全,下這個決心太不容易!” 王維山感慨道。
有過400多次跳傘經驗的王維山少將,深知這次任務的艱巨: 茂縣地形特別復雜,全部為陡坡懸崖,無著陸地點;境內山峰多在海拔4000米左右,平時訓練中只需在數百米高度跳傘的空降兵,今天卻要在4999米高空實施傘降,而在海拔4000米以上跳傘就需要氧氣面罩;傘兵要從雲層上空跳傘,對雲下情況壹無所知,只能全靠傘降隊員自己控制。
但王維山沒有太多時間遲疑,他迅速決定派壹支15人的小分隊先頭空降茂縣。這15名官兵全部是空降兵骨幹,擁有100次以上跳傘經驗,熟悉山地尤其是汶川地震災區的山地地形。
李振波,空降兵研究所所長,大校軍銜,1978年入伍。作為空降空投總指揮,新壹代傘兵主戰傘也是在他的領導下研發的;研究成功時,李振波還是試跳第壹人。在得知四川發生地震需要支援後,李振波主動請戰,最終被任命為這支空降小分隊的隊長。
任濤,四川德陽籍戰士。他的奶奶在此次地震中遇難,嶽母也受了重傷。他把悲痛悄悄藏在心底,全身心投入到救災中。因為他熟悉當地地形,所以他被任命為首批傘降小分隊引導隊班長,擔起“尖刀”角色。
……
讓我們壹起記住這15名勇士的名字:李振波、王軍偉、李誌寶、殷遠、郭龍帥、李亞軍、趙海東、趙四方、雷誌勝、劉文輝、王磊、余亞賓、任濤、李玉山、向海波。
事關生死的情報
接到命令後,15名傘降隊員立即準備好了空降所需重要裝備:滑行傘、GPS衛星定位系統、海事衛星電話、必需的幹糧和飲用水以及必需的藥品。
出發前,按照空降兵部隊的傳統,王維山親手在15名官兵的左臂系上了壹條鮮艷的紅絲帶,以祈禱平安。
但是,第壹個躍出機艙的李振波剛離機就遇到了意外的險情:躍出機艙後,他的主傘遲遲沒能打開,他的身體在空中壹落千丈,耳邊風聲呼呼,生命危在眼前。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在下降到離地面大約700米時,他沈著地打開了備用傘,終於安全地落到地面。
通信士官雷誌勝成功著陸3分鐘後,就立即與指揮所建立了通信聯絡,他在第壹時間報告了著陸情況,並提供了壹份事關戰友生死的重要情報:地面地形情況復雜,不利於大隊人馬實施高空傘降;天氣又在變壞,而且剩余85人所用的傘具都是圓傘,不像他們所用的翼傘那樣靈活抗風,所以建議取消剩余人員的空降行動。
此時,飛機已經第三次在茂縣上空盤旋。機艙裏,剩余的傘兵們分成兩排站了起來……關鍵時刻,飛機艙門緩緩關上了,先頭小分隊提供的情報讓指揮官做出了壹個正確的決定。
20分鐘後,14名傘兵已經全部集結到李振波的身旁。他們很快與茂縣縣長取得了聯系,並把茂縣的受災情況向指揮部作了報告。壹直到當天下午15時,李振波大校才抽空向妻子盛亞玲報平安。“我們15人安全到達了。”他喘著粗氣,只說了這麽壹句話。
靠降落傘禦寒
在接下來的7天7夜裏,無論是遭遇余震還是暴風雨,無論是缺糧還是斷水,都沒有影響15名勇士完成任務的決心。
上報災情是這支傘降小分隊的首要任務。著陸當天下午3時,他們就利用攜帶的通信設備首次傳回了茂縣的災情。為了進壹步摸清茂縣與汶川交界處的準確災情,他們在每人負重20公斤裝備的情況下,躲著余震落下的飛石,踏著山體滑坡的泥石,艱難地向震中汶川縣挺進。他們每天在海拔3000多米的泥石流山路上行進30公裏,所有人的腳上都起了血泡,5名隊員的襠部潰爛。
出發時為了攜帶更多的設備,這15人每人只隨身穿了壹套迷彩服,帶了不足3天的幹糧和飲水。因此從17日起,他們開始斷糧,沒有水喝,更沒有藥品,大家的嘴因為上火都起了水泡。夜幕降臨,他們只能鉆進降落傘裏抵禦川西高原的夜寒,5名隊員因此感冒。
他們的艱苦沒有白費。經過勘察,他們先後在茂縣、汶川沿途選擇機降場6個,指揮引導機降、空投20余架次,尤其是在茂縣南鎮牟托村勘選的空投、機降點,壹舉解除了附近鄉鎮10萬受災群眾和傷病員的困境。
5月20日,李振波大校翕動著幹裂的嘴唇說:“在茂縣災區的7個晝夜裏,我和戰友們冒著多次余震,翻越了4座3000多米高的山峰,徒步220公裏,先後在7個鄉55個村莊偵察災情,向上級報告重要災情30多批次,為指揮部指揮部隊開進和部署抗震救災提供了科學的信息依據。”
在向汶川挺進途中,這支傘降小分隊還發現了被困在山谷的150多名民眾,其中包括在當地寫生的成都美術學院47名師生以及106名中外遊客。他們火速將這壹情況上報,請求支援。
和妻子的通話
7天7夜,這15名勇士從來不向上級指揮官說他們所遇的艱險,但李振波大校與妻子難得的幾次通報平安電話透露了他們的艱辛:
5月15日晚上10點左右,盛亞玲終於再次等來了丈夫李振波的電話。“我們已經從茂縣徒步走到了汶川。”“妳吃了嗎?”“從出發到現在,只吃了包方便面。”“那邊情況怎樣?”“我們周圍壹邊是山洪,壹邊是懸崖。”“要註意安全。”
通話總是這麽簡短。盛亞玲又是壹夜未眠。
第二天,她試著回撥衛星電話,不通。晚上7點左右,丈夫用自己的手機打來了電話,她異常驚喜。“馬上要去都江堰了。”“妳現在在幹什麽?”“指揮采集、偵察信息,向上級匯報,救助重傷員。”
5月17日20時,雖然知道丈夫此刻壹定很忙,盛亞玲仍忍不住撥通了他的電話。“今天往都江堰途中碰到泥石流、山體滑坡,現在要撤回到汶川,明天趕往成都。”“現在就怕發生疫情,妳要註意防範。”“放心,我會把14人安全帶回部隊!”“妳們現在過得怎麽樣?”“不管走到哪裏,百姓對我們都非常好。這幾天沒洗過臉,沒換過衣服,晚上實在困了,就用傘做睡袋睡壹會。”
傳言與真相
當這15名空降兵成功降落震中的當天,網絡上就出現了“空降兵犧牲4人,10人聯系不上”等傳言。在采訪過程中,當本刊記者與空降部隊官兵談及外界對他們的傳言時,他們不約而同地說:“我們無暇顧及外界的說法,我們是在盡我們的職責。”
事實上,外界對空降部隊的性質和傘降的真實情況了解並不多。據36歲的空降部隊某部營長肖亮介紹,空降部隊具有機動能力強,突擊速度快的特點。在救援災區時最常見的方式有兩種,壹種是用直升機將部隊直接運送到目的地的“機降”,壹種是用運輸機將空降兵送到目的地上空,傘兵跳傘降落的“傘降”。
“由於這次災區所在地地勢非常復雜,林木多,斷壁多,地震後的地面變化大,容易造成傷亡。在這種情況下,派15名官兵傘降偵察災情,大部隊實施準確機降的救災措施非常正確。”
安全歸隊後,空降部隊醫務人員為15名官兵做了體格檢查。除了在傘降過程中扭傷腰的壹位少校,其他人的身體都很健康。受傷的那名少校感動地說:“在這7個晝夜裏,每當休息時,哪怕是片刻的休息,戰友們都來給我按腰捶背,是戰友情、同誌愛,給了我力量和勇氣。”
經歷7天7夜的連續作戰,這15名勇士顯得有些疲憊,但災區的人民還在等待著他們,他們來不及休息,很快又投入下壹場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