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話多的人都會愛上茶館。更何況成都人說的話不是說,也不是說,而是炫耀。放,也就是“攤開”的意思。“鐘擺”這個詞原本是用來擺放和展示的。比如攤位、座位、裝腔作勢、賣弄、裝腔作勢、戴上戒指,都是必須的。司馬相如和楊雄是蜀人,他們是安排細節的老手。他們的作品叫做《賦》。賦這種文體雖然後來落伍了,但其精神卻被成都人繼承下來,並以“龍門陣”這種民間形式發揚光大。
龍門陣是成都市民的“福”。相傳因唐代薛的陣法而得名。明清以來,四川各地的民間藝人都愛講薛某的這個故事,和薛之戰壹樣離奇莫測。久而久之,“龍門陣”就成了壹個專有名詞,專門用來指代那些變幻莫測、復雜曲折、波瀾壯闊、妙趣橫生的談資。
很明顯,龍門陣不同於壹般的聊天、閑聊、吹牛的場所,因為它和傅壹樣,都要盡可能地去闡述、比較、誇張、聯想。但作為壹個市民的“福”,壹定要麻辣、生動、有趣,壹定要層出不窮,哪怕是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也壹定要添油加醋、扭扭捏捏。當然,這樣的“作品”並不容易在出租車等地方“發布”給乘客。至少,短時間是看不完的;如果吃不完,不如不放。總之妳得去茶館擺龍門陣。
其實成都茶館的魅力就在於那裏的龍門陣。龍門陣之所以壹定要在茶館裏展示,是因為只有在茶館裏,頂尖高手才能有自己的位置,聽的人才能真正享受耳朵。茶館晝夜營業,大部分喝茶的人都是免費的,所以時間不是問題。這是“正確的時間”;茶館環境輕松,氣氛隨意,設備舒適。它能站能坐能躺,壹直端茶倒水,鐘擺不累,聽的人多。這是壹種“地緣優勢”;大部分喝茶的人都是“發燒友”,有著相同的目標和興趣。秀者有心,聽者有心,氣氛熱烈。這叫“與人相處”。天時、地利、人和都有,龍門陣自然是百戰百勝,越放越火。
龍門陣的內容五花八門:“既有充滿秘聞奇聞的舊龍門陣,也有從現代之巔近在咫尺的新龍門陣;有像葉煙吧裏走出來的大地龍門陣壹樣厚重的鄉土情懷的地方,也有滿滿咖啡的異域龍門陣。有嚴肅莊重的龍門陣,也有厚臉皮搞笑帶點黃龍門陣的故事”(林文勛《成都人》)。新聞時事自不必說,自然是龍門陣的重要內容之壹。妳從哪裏知道新聞和時事?壹個是電視,另壹個是報紙。既然新聞時事都是成都人關心的,成都的報業壹定會蓬勃發展。有人說成都有三多:小吃店多,時裝店多,小攤多。這壹點都不奇怪。成都人好吃,所以小吃店多;成都人愛美,所以時裝店很多。至於報攤的數量,因為成都人喜歡排長隊,所以需要報紙提供信息。
成都人真的很愛看報。成都有很多街頭報刊亭和報紙專欄,成都也有很多報紙。據說有幾十種日報、周報、晚報和機關報。成都人看報紙,不關心地方。全國各地的老字號報紙在成都也有自己的讀者和市場。成都的報紙(包括報紙前面的)也沒有“地方主義”思想,對外來報紙和本地報紙壹視同仁,讓成都人沈迷於報紙報道。所以,每天早上,報紙專欄總是被成都人圍得水泄不通。
報了癮之後,應該是嘴癮了。放在龍門陣上哪裏最過癮?當然是茶館。因為放在報紙專欄前面,時間有限;在國內,受眾有限;放在單位會影響工作,是不能盡興的問題。在茶館更好。茶館是成都市民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每個人都可以參與討論國家大事,發表自己的意見。(圖39)妳的觀點發表後,手邊的壹份報紙正好可以用。
捂臉睡著。反正說時事的目的就是為了沈迷文字,剩下的不可能那麽多。可以說,北京人愛講新聞時事是為了展示自己的政治才能,而成都人愛講新聞時事是為了擺個長臉。
那麽,為什麽成都人如此熱衷於龍門陣呢?
壹個簡單的解釋,自然是成都人愛說話愛說話。“重慶小孩彪悍(重慶人敢打),成都姑娘狡猾(成都人會吵架)。”成都人的嘴皮子功夫全國聞名。
在成都,嘴巴功夫最厲害的只有兩種人,壹種是小攤販,壹種是女娃娃。成都壹家小企業有句行話,叫“賺錢就不賺錢,但是地攤要圍捕。”地攤怎麽才能“圓”?當然是靠嘴喊:“耗藥,耗藥,耗孩子壹吃就跑不了”;如果買得起,可以規劃壹下。不買就要吃後悔藥了。買不買都可以生孩子。如果妳不小心踩了她的腳,她會說:“嘿,奇怪的東西,妳是三條腿的嗎?”奶牛也能活下來,不是嗎?"如果她踩了妳的腳,還有壹句話:"妳擠什麽?進火葬場要排隊轉輪子嗎?瓜不尷尬,出不了門?“妳想不想和她爭論?
的確,成都人似乎天生會說話,天生會“涮壇子”(玩笑)、“打殼”(吹牛)、“秀話”。其中以《展演子》最具特色。所謂“展”,就是說幾句諺語,說兩句歇後語,把頭尾藏起來,讓妳猜壹猜,想壹想,對消息樂壹樂。比如事情有點玄乎,就說是“癩蛤蟆吃豇豆”,意思是“掛”;而如果妳說話出格,他會評論:“妳為什麽吃玉米面會打哈欠”,意思是“把嘴張開到最大”。這樣的說法真的是“和尚敲木魚”——很多。
於是乎,壹件簡單的事情,到了成都人的嘴裏,就會變得生動有趣。就算罵人也是壹套。比如有人智商低或者做事欠考慮,成都人說他是“瓜”而不是傻。其實這個“瓜”不是瓜、西瓜、南瓜、葫蘆,而是“傻子”。因為要“秀字”,所以省略了“笨”,叫“瓜”。從這到那,還有“瓜娃子”、“瓜溪xi”,甚至“瓜妹瓜燕”。說壹個人“傻”顯然比說他“笨”或“笨拙”更有趣、更有意思
再比如,詐騙在成都叫“水”。它的起源,我覺得和酒有關。因為賣酒要做手腳,無非就是摻水。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水貨”這個詞經常被用來指代假冒偽劣產品。推而廣之,如果壹個人不守信用,或者做事不到位,成都人會說他“很成功”。由此及彼,有“水客”、“水力”、“水崩”、“水渦”等說法。再比如,某件事沒做,就叫“黃”或“黃”,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而成都人卻發展成了“黃強”、“黃棒”、“黃魂子”、“黃素素”,甚至“黃師傅”、“黃手黃腳”等等。
看來成都人對待文字就像廣東人對待中央政策壹樣,講究“用得好,用得活,用得夠”。成都人說話很“到位”,甚至不怕“過分”。比如紅色,要說“trip red”;綠色,說“綠色”;白色,說“白雪公主”;黑,說“暗”;甜,說“香”;臭,說“臭”。總之,要做足文章才覺得過癮。
妳過什麽癮?當然是嘴癮。事實上,成都人說話更多的是調侃,而不是有話要說,頗有“為藝術而藝術”的意味。後面會講到,成都人很愛玩。在成都,熟人見面,除了“吃飯了嗎”,大概還會問“去哪裏玩了”。但是成都人的“玩”或者說“玩”還有壹個重要的特點,那就是必須同時伴隨著“吃”和“說”。(圖40)不管去遠足還是去花園購物,壹定要有好吃的,也壹定要說壹路過關斬將。
走吧。到了地方或者走到半路,就得泡茶館了。如果壹路走來,無話可說,那只能算是“趕”,而不是“玩”。不吃不喝,無異於“辛苦”,更別說“玩”了。所以,無論什麽豪華清新的場合,如果沒有茶喝,沒有美食吃,沒有聊天,成都人都會不屑壹顧。相反,只要妳能大出風頭,去哪也算是“玩”了。其實說到“去哪裏玩”,在成都,多半是指去哪裏喝茶聊天。總之,說話是成都人玩的重要壹環,甚至直接就是玩。就像林文勛說的,成都人說話“更多的是開玩笑,把話在舌頭上折騰來品味、欣賞、展示。”就像壹個優秀的球員在球場上,用腳尖彈起壹個球,做出了千招萬式”(《成都人》)。
於是,我們大致知道了為什麽成都人愛說話,愛說話:好玩!
成都人真的很愛說愛玩。對於成都人來說,最愜意的事,除了去茶館來個龍門陣,就是拖幾把竹椅,擺個茶幾,邀上三五好友,壹個人,壹支煙,壹杯茶,前三皇後五帝,東日本西美國,東逛西聊,直到茶都白了,然後各奔東西。至於談話的內容,從來沒有壹定的規律。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遇到什麽就是什麽。就像成都菜,鍋裏什麽都可以放,嘴裏什麽都可以放。因為說話的目的不是為了研究解決什麽問題,而是為了玩。所以,只要說得開心有趣,就行。
既然好玩,那就壹定要好玩,不能像白開水壹樣,壹定要有味道,有名氣;而且玩的多了,自然就能玩出花樣,玩出水平。成都人說話特別有味道:形象生動,節奏鮮明,特別強調描寫事物的狀態。比如,壹個東西很薄,就說是“薄而飛”;很粗糙,就說是“粗糙沙沙”;很脆,就說是“脆”;很嫩,就說是“嫩水”比如壹個人是鬼,就說他是“鬼戳”;很蠢,就說是“蠢”;很兇,就說“兇叉叉”;很軟,就說是“軟塌塌”至於傻,有“傻傻”“瓜別扭”“寶篩”三種說法。總之文章就做好了。
關註狀態必然會關註表情,最有表情的眉眼當然是大做文章。所以成都人說話就說眉毛,比如:鬼鬼祟祟(鬼頭鬼腦)、鬼鬼祟祟(鬼鬼祟祟)、高飛(傻乎乎)、虛偽(虛偽)、醜陋(可悲)、懶惰(懶惰)、笨拙(膽小)小氣、饒舌、無味,分別稱為“揚眉開眼”、“顫眉開眼”、“白眉白眼”。看這些話,我們不難看出成都人說話的時候很開心。
總之,成都人說話就像喝酒吃菜壹樣。他們註重力度和品味。他們比麻辣燙還猛,比三重泥還甜。說起牢騷,可謂天下無敵,相當壹部分人能達到“國民口”的水平。比如文革中廣為流傳,諷刺當時沒有電影可看的“笑話”:“中國電影,新聞簡報;越南電影,飛機大炮;韓國電影,哭笑不得;羅馬尼亞,摟抱;阿爾巴尼亞,莫名其妙老片子,內部賣票”,據說“版權”是成都人的。還有諷刺公款吃喝的“笑話”:“過去說革命不是請客,現在說革命不是請客就是吃飯。”據說“版權”也是成都人的。不信妳在成都再說壹遍,保持獨特。
的確,成都人很傷人。這點很像北京人。但是,兩地風味不同。成都人受到傷害就要“辣”,比如把執勤隊伍稱為“二公安”,把壹些喜歡趕時髦的人稱為“業余華僑”。身為華僑沒有錯,但“業余華僑”有假冒偽劣之嫌。成都人天性坦率直爽(雖然也想驕傲虛榮),所以特別討厭裝腔作勢。如果壹個人在成都人面前裝模作樣,而這個成都人很清楚他是什麽人,他會毫不客氣地說:“餵,鳳爪戴眼鏡,裝洋菜!”我不知道什麽是神雞爪,但也不比雞爪,所以我覺得水平不高。當然,如果妳真的來玩,那就太可笑了。所以經常會有壹句話跟著說:“不知道桂花廚房幹凈不幹凈。”
當然,成都人不會只害人。他們也會帶人,表揚他們,鼓勵他們,為別人辯護,或者為正義發聲。比如“吃酒不吃菜,人各有誌”,或者“欺小不下來”什麽的。反正不管妳怎麽說,成都人都壹樣。而且這些套套還可以不斷創新,比如“妳有飛毛腿,我有愛國者,小心打到薩達姆在地上鉆個洞”。
這就是功夫,需要欣賞,口技也不例外。武林中人希望別人欣賞自己的武功,於是設擂臺,開比武大會;成都人希望別人欣賞他們的口技,所以他們擺出了壹個龍門陣,而茶館是他們展示口技的最佳場合,所以成都的茶館長期繁榮。很明顯,戴上戒指或者擺上龍門陣,是壹種展示,是壹種炫耀,是對自己生活方式的壹種欣賞。(摘自易中天《閱讀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