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29日“世界防治麻風病日”,中華人民***和國衛生部副部長王隴德向全世界宣布:中國現癥麻風病人數由建國初期的約52萬人,減少到現在的6300多人,這些數字標誌著中國在經過50多年的努力之後,已經走出了麻風病時代!
在防治麻風病的醫療大軍中,有壹位巾幗英雄始終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她就是麻風界、現已92歲高齡的李桓英教授。
1983年初,李桓英帶著最好的春節禮物——治療麻風病的特效藥物來到麻風寨。
最初的壹抹記憶
麻風病的可怕程度,是人人都知道的,這裏還有壹個真實的故事。
猛臘縣原縣委副書記刀建新深受人民愛戴,在建國初期的西雙版納知名度極高,但在1950年的壹天,他卻神秘地離開政壇,在萬眾矚目的縣委大院消失了。沒過多久,謎底被揭開:刀副書記患上了麻風病!
麻風病,在人們眼中,比死神還可怕、比魔鬼還猙獰,刀建新別無選擇,為了不讓可怕的疾病傳染給其他人,他選擇了離開工作崗位和與妻子離婚,爾後住在偏僻荒涼的麻風寨——壹個由麻風病人及其家屬過河開荒,在原始森林的腳下自我隔離組成的村寨。
離開工作崗位之前,刀建新沒忘交納黨費。他心裏清楚,這很可能是自己最後壹次交納黨費了,卻發現,自己無比虔誠伸出去的手始終沒人接應。他猛然醒悟了:自己現在已是“魔鬼”附體的人了,同事們雖然非常同情自己卻不能不防範。
刀建新在麻風寨壹待就是30多年。直到1983年初,李桓英帶著最好的春節禮物,治療麻風病的特效藥物(聯合化療)來到麻風寨,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刀建新和全寨所有麻風病患者均被治愈。1990年潑水節這天,麻風寨摘“帽”後被州委更名為“曼南醒”,刀建新為第壹任村長。曼南醒,在傣語中是“新生”的意思。
這壹年,隨著李桓英防治麻風病經驗的不斷推廣,中國的防治麻風病事業終於揭開了歷史性的新篇章。李桓英就這樣給中國醫學界留下了最初壹抹記憶!
李桓英1921年出生於北京,1945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於上海同濟大學醫學院,壹年後遠渡重洋留學美國名校霍普金斯大學。1950年世界衛生組織成立,她被推薦並成為世界衛生組織的第壹批官員。由於工作出色,1958年世衛組織又對她提出續簽5年合同的聘請。
然而就在這時候,李桓英毅然選擇了回國:“我的祖國現在仍然是壹窮二白、百廢待舉,醫療事業更是急需發展,我身為她的兒女理應盡微薄之力……”
“麻風病即便比惡魔還恐怖,我也要和它壹鬥到底!” 李桓英曾是聯合國衛生組織雅司病技術專家,有著在緬甸、印尼等國家農村防治疾病的豐富經驗,但至於麻風病的研究,無疑是個全新的課題。
在蘇北瀕臨長江的麻風村度過短短半年的時間裏,李桓英查閱了有關麻風病的最近國際雜誌和重要文獻,也找出了當時麻風病控制中存在的問題。顯然,麻風病的存在史,就是壹部摧殘人類的罪惡史!
麻風病,是壹個極其古老的病種,早在埃及建造大金字塔之前就開始禍及人類了。在中世紀的歐洲,患者不但要身系壹個鈴鐺,還要躲到荒郊野外和無人居住的山谷。在我國,麻風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秦代。當權者迫害屠殺麻風病人的慘劇,直到20世紀還時有所聞。20世紀初,據說廣州壹個軍閥,把300多麻風病人集體召集來,說是請他們吃飯,然後在白雲山槍決了。
我們人類文明只有5000年,麻風病卻跟隨了我們3000多年!而在人類和麻風病鬥爭的幾千年裏,又幾乎全都是失敗的記錄!
“麻風病的歷史是該完結了!或許自己就是為其敲響喪鐘的醫療隊伍中的重要壹員!”掩卷沈思,李桓英心中除了沈重,也升騰著開創歷史的堅定與豪邁。
不少朋友和同事對李桓英的選擇感到不理解,因為,憑她的資歷很輕易就可以拿到好的研究項目,退壹萬步也不可能接受麻風病……
是啊,千百年來麻風病壹直被人們視為僅次於梅毒的臟病、醜陋病,避之惟恐不及,妳壹個留洋的嬌貴女性居然與它糾纏到了壹起,真是傻到家了!
面對紛紛議論,李桓英卻總是淡然壹笑,心中壹個聲音卻是越來越響:“醫不諱病,治病救人是天職,麻風病即便比惡魔還恐怖,我也要和它壹鬥到底!”
李桓英了解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世界衛生組織正在研究用多種抗麻風有效的新藥的聯合化療治療麻風病的新方法,藥物配方已經完成,但是缺乏臨床試驗,沒有限定療程。也就是說,只要有足夠的試驗結果做依據,就能拿到那些新藥。對缺醫少藥的醫療界來說,可謂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為了盡早爭取到世界衛生組織免費藥品的支持和試驗項目,改革開放剛調到北京友誼醫院熱帶醫學研究所工作的李桓英,立即開始在我國西部幾個省找試點,在雲南省衛生廳的推薦下,初步把治療地點選在西雙版納。她準備通過試探性觀察療效,在得到第壹手材料後再擴展試點到我國麻風病較多的雲貴川,壹定要做到有絕對把握。
“李教授所經歷的艱難困苦讓年輕人都無法承受,好多時候我都懷疑李教授是不是凡人。” 在李桓英的地圖上,有三面小旗,這3面小旗標出的地方,就是李桓英最後確定的防治研究麻風病的3個試驗點,它們都在西雙版納猛臘縣境內,是三個疫情最為嚴重的麻風寨。這壹年,李桓英已經58歲了。
從北京到那裏要用幾天,然後還要乘汽車走六七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達。這些所謂的山路,大部分路段其實都是牛馬踩出的、只容壹人行走的羊腸小道,有的地段壹邊是山,壹邊是懸崖。
可以說,由北京走壹趟麻風寨,即便是年輕人也會累得幾天爬不起床,但年近花甲的李桓英卻硬是挺了下來。她從未叫過苦,也從不認為苦,她的觀點是:“工作就是鬥爭,沒有困難怎麽會成功?當妳壹心往前趕路的時候,即便有苦也顧不得叫苦了。”這也是記者采訪李桓英教授感觸最深的地方。
在猛臘,李桓英這位北方長大的“旱鴨子”卻不怕水,到麻風村要過河,而且絕大多數時間也只有獨木舟可坐。這種原始的渡河工具沒有穩定性可言,左右搖動,隨時有傾覆的危險。遭遇過翻船,她笑呵呵地說:“我這麽胖,沈不了。”李桓英也有以車代步的時候,由於山高路險,她先後兩次經歷車禍的威脅。最嚴重的是壹次雪地翻車,汽車翻滾到深十多米的溝裏停了下來,她被甩出去很遠,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
幾次車禍,曾讓李桓英三根肋骨骨折,雙側鎖骨斷裂,頭部負傷縫過7針,身上傷痕累累。同在友誼醫院熱帶病研究所工作的劉健告訴記者,李教授所經歷的艱難困苦讓年輕人都無法承受,好多時候我都懷疑李教授是不是凡人!
李桓英肯定是凡人,也有著靈敏的痛感神經。她也不是沒有在心裏叫過苦,只是,她始終覺得,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要無比堅定地走下去;“叫苦是沒用的,戰士都知道子彈厲害,上了戰場還不是照樣往前沖?”
李桓英就是憑著這種心態和精神,始終走在防治麻風病醫療隊伍的最前沿。
從在猛臘縣選點,到出國參觀訪問,選用治療新方案,現場應用,到每年看望病人,隨訪,肯定療效,直至判愈和監測完畢,***達十多年(1980-1995)。
醫生、患者聯手就有抗擊病魔的必勝信心
與病人零距離
在“文革”中下放到蘇北麻風村,李桓英就充分領教了麻風病的極端恐怖。參與治療時總是把自己像防化兵壹樣封閉起來,外露部分只剩下兩只眼睛;發藥時,許多醫生是通過木棍遞過去的。醫生成了滑稽的“漁翁”,病人成了“魚”。
蘇北麻風村亦如此,而李桓英卻做了壹個截然相反的舉動。在這裏,李桓英與刀建新結識,她不僅緊緊握住了刀建新缺了手指的手,還給了他壹個結實的擁抱。在場的醫生和地方官員驚呆了!在場的群眾驚呆了!沒過多久,整個麻風寨沸騰起來:“天哪,北京來的女摩雅(醫生)不怕麻風病!”
李桓英鄭重告訴大家:“人類是麻風菌的主要宿主和傳染源,未經治療的麻風病人(主要是多菌型患者),其皮膚及黏膜損害處可以帶有麻風菌,可以通過呼吸道和皮膚傳染,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就是壹觸即發的傳染病。在與傳染性麻風患者同等接觸的條件下,只有極個別人發病,絕大多數人有自然免疫力,是不會患上麻風病的!而且,新治療方案極有效,即使是多菌型病人在接受聯合化療壹周內,也會基本消除其傳染性。因此早發現才是預防傳播和防止殘疾最好的方法。”
李桓英說,只要醫生、患者聯手,必定會有抗擊病魔的信心。在新中國防止麻風病的歷史上,作為醫學專家,李桓英可謂敢與麻風病人零距離接觸的第壹人!
在走村串寨中,李桓英總結出了壹個早發現麻風病的小竅門:讓小學生們每天都回家檢查父母的雙手、雙腳,看身上有沒有不痛不癢的淺色斑塊或凸起的腫塊;若有異常馬上報告老師,由老師通知村裏的麻風病防治人員,進行確診病情記錄和追蹤、診治。點子雖小,卻實用、有效。
來麻風寨不久,李桓英首次提出並在當地推行了《麻風病垂直防治與基層三級防治網相結合》的模式,對遏制麻風病的發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之後,李桓英還采納了新的治療方案,不僅產生了良好的治療效果,還縮短了治療周期。
之後,1985年李桓英的短程聯合化療方法,擴大到雲貴川麻風較高的七個地州,之後在全國範圍內也取得了顯著療效,有萬余例麻風病患者被治愈,經過10年監測,復發率僅為0.03%,遠遠低於世界衛生組織規定的1%的標準。這壹巨大成功,很快引起世界衛生組織的高度註意,經10年的監測期考察論證後,於1994年向全世界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