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腦殼撞墻，拼命撞，很疼。”用來止痛的杜冷丁塞不進他緊咬的牙齒。在被醫生診斷為腦癌的五天後，這位47歲的男子在痛苦中耗盡了生命。“沒辦法得這個病。”他的遺囑是選好棺材和壽衣，女兒出嫁後給他立個像樣的墓碑。
他之前被診斷出砷中毒。他的母親和父親去年被診斷出砷中毒和皮膚癌。
長期研究砷汙染的中國醫科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孫貴範曾表示，砷汙染被國際癌癥研究中心列為人類第壹致癌物，會通過胎盤傳遞給胎兒，影響會持續到孩子出生。
在他看來，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可以徹底治愈中毒並造成傷害的病人。
龔說，她以前光著腳上山割茅草，回來就渾身癢癢。慢慢地，她的腳後跟上長出了黑點，然後她把黑點剪掉，又長了回來。後來她才知道是砒霜斑。
她的丈夫，82歲的秦文姬，遠遠地站著，沒有牙齒，像壹個普通的老人壹樣平靜而羞澀。但壹提到砒霜，他就毫不害羞地向人們展示這種他們從未聽說過的東西對他造成的傷害。
他腹股溝附近長了壹個肉瘤。醫生說這是皮膚癌的征兆。膿壹直在滲出。他壹天要換兩次褲子，壹個月要用好幾袋衛生紙。
砒霜就像壹個邪惡的魔鬼，在他們體內遊蕩。
幾十年來，趙光明壹直在研究砷中毒。他說這種病的潛伏期是10到30年。發病往往在40歲以後。先是駝斑略淺，然後越老越深，就成了體表突起的疣。
“這個黑乎乎的東西壹熱就癢，開花腐爛，有膿，然後結痂。妳不能舔它。舔個坑，它就往別的地方跑。”龔昭元指著腹部的幾處傷口。被石門縣人民醫院診斷為多發性鮑恩氏病，醫生在後面加了“皮膚癌”。此前，他被診斷出砷中毒。
皮膚癌，肺癌，還有各種無名的癌癥，比如幽靈，遊蕩在這個村子的上空。
龔，59歲，她母親，鶴山村農婦，15年前死於皮膚癌。死於雄黃礦破產前夕。龔說，可憐的老婆婆手指壹節壹節潰爛，整個房間都是腐爛的味道，連家人都不願靠近她。她經常半夜痛苦的呻吟，叫著女兒的名字，叫她陪著。"她說她怕黑。"
那天，龔說她出去挑水，回來的時候，她媽媽已經死在床頭，旁邊還有壹瓶沒喝完的“酒”。龔壹口咬定母親是喝了酒自殺的，但村裏人都說應該是摻了砒霜的水。天知道她哪來的力量。她已經在床上躺了很久，不能動了。
龔的父親死於肺癌，祖母死於皮膚癌。去年她被診斷出患有膀胱癌。
不僅僅是村民。盛放勛說，他的幾個兄弟——那些扛硫磺的，那些在爐前工作的，還有那些選礦工的——都還在。
由於礦區生活封閉，這裏雙職工家庭特別多，子女不斷接班，所以“砷中毒”在家庭中普遍存在。
陳德清，62歲，雄黃礦女礦工，2013剛化療，頭發掉了很多。屍體上的傷口似乎被燒焦了。她的父母是煤礦工人，她在這裏出生長大。她的三個孩子，女婿兒媳都是“我的人”。2013的“砷中毒體檢”，包括她家五口人砷中毒，她得了皮膚癌。
“等死吧，死了那麽多人。”
“嘿，真癢。擦擦這個。很管用。”宮趙書遞給記者壹管藥膏，是皮炎平。她說壹管可以用壹個月，但是這管藥已經被她壓扁了。“去超市買便宜，醫院16元，藥店兩元。”
村裏到處都是廣告宣稱可以以毒攻毒，治療皮膚病。也有處理喪事宴會的餐館和賣鞭炮和花圈的商店。
根據湖南省現有的新農合報銷目錄，砷中毒不在保障範圍內。像龔這樣砷中毒的村民，大多選擇放棄治療。
至於那些患癌癥的老人，能報銷的部分就是杯水車薪。“妳對得癌癥有什麽看法？等死吧，死了那麽多人。”
79歲的村支書龔已經臥病在床兩年了。他的手指已經無法伸直，身體不同部位都有砒霜斑。他堅持不去醫院治療。
壹份名為《湘雄公司(改制後的湖南熊晃礦名稱)汙染區砷中毒患者醫療及喪葬費補償協議》的文件顯示，根據2003年6月5438+10月9日石門縣人民政府第六次專題會議紀要精神，對確診為慢性砷中毒患者，經縣人民政府批準，給予醫療及喪葬費補償1000元。確診為癌癥的，壹次性賠償1萬元。
多位村民向記者出示了這份協議，他們稱之為“政府的優惠政策”。趙光明告訴記者，目前砒霜治療費用在3000元左右。
村裏的田地壹直難以高產。“嗯，壹畝玉米最多能產600斤。”這是其他地方產量的五分之三。年輕人只能考試走人，更多的是去南方打工。
對於這個村子的年輕人來說，出路是狹窄而黯淡的。
龔昭元的兒子宮鴻依稀記得，他曾兩次參加征兵，都因肝腫大而落選。這裏的另壹個小夥子告訴記者，他是在1995參加的征兵，是當年這個村唯壹壹個被選中的。其他人因體檢不成功。
龔，壹位在鶴山村當了幾十年女幹部的老太太，過去是農業科學專家。她喜歡用“貧下中農”這個特殊時代的詞匯來形容她和她的村民。“貧下中農的要求是搬走。”“我們老了，死了就死了，可是下壹代呢？”
對於礦區的工人來說，治療砷中毒也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據趙光明統計，礦區共有職工1 . 8萬多人，納入工傷保險的職工只有700多人。而破產後體檢查出的砷中毒員工，卻壹直遊離在這個保障體系之外。“妳知道砒霜中毒的潛伏期很長，那些至今沒有檢測出來的，以後怎麽辦？”
雄黃礦關閉後，這裏開始了汙染治理工程。2011年2月，國務院正式批復《重金屬汙染綜合防治“十二五”規劃》，石門熊晃礦區作為單獨項目區進行綜合整治。2012，10年6月，《石門熊晃礦區重金屬汙染“十二五”綜合防治規劃》實施。該項目包括歷史汙泥及周邊汙染土壤的處理、核心區近8000畝汙染農田的修復、飲水安全和生態安全。該項目分為四期，建設期為五年。
根據這壹規劃，第壹、二期為源頭控制，即安全處理原冶煉遺留的近20萬噸砷渣及周邊汙染土壤，目的是從源頭控制砷渣浸出液進入周邊水體和土壤，最大限度降低砷汙染的環境風險。三期工程是對黃水溪進行綜合整治。第四期是修復汙染核心區近8000畝汙染土壤。
現在，山腳下的工廠被推倒了，原來堆礦渣的地方被推進了壹個大坑。周圍覆蓋著黃土和石頭，以防止砷被雨水沖走。大坑旁邊的山上是壹個墓群。
“那是礦工的墳墓。”趙光明說，有郴州人，懷化人，安化人，河南人。曾幾何時，他們為了支援國家建設，離開了自己的家庭，最後長眠於此。
他們的墳墓在遠處，正對著提煉砒霜的煙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