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酸酸的,不禁感嘆歲月的無情。回來的路上,我想起了五六年前。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了父母的老村子,在鎮上買了壹套房子,去另壹個地方生活。寒暑假壹過,我就把女兒送到她父母身邊,陪她爺爺奶奶。我去附近接女兒開學的時候,意外發現爸爸上面的門牙掉了。父親說,牙套不管用。我說,去彰武穿上。當時我們鎮上沒有牙科診所,要去100多裏外的彰武縣。父親說,不會的,那顆假牙給我遮風擋雨這麽多年。現在我老了,剔牙也沒什麽不好,不像妳們年輕人。我父親的真牙其實在我出生前就不見了。我打籃球時被撞倒了。當我父親年輕的時候,他喜歡打籃球。我沒有跟蹤他。我幾乎不喜歡運動。過了四十歲,不知道動了哪根神經。我學了乒乓球,打了半年。我這才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身體好動,直到生病才明白為什麽父親比我強。從那以後,假牙陪伴父親走過了幾十年的人生,壹直在履行他的職責。我父親直到去世都沒有掉其他的牙,但是因為距離太遠,好幾年都沒有鑲。現在,我們不用出城就可以種牙了,可惜父親趕不上。
父親微笑著看著我的女兒,他的孫女,因為少了壹顆門牙,她明顯老了。女兒對著爺爺笑了笑,又是壹頓咬牙切齒。其實那時候女兒海闊也在脫乳牙。和她爺爺相反,她下面掉了壹顆門牙。爺爺和孫女,妳笑我,我笑妳,說什麽都覺得有點涼。父親老了,笑起來像彌勒佛,絳紅色的牙床上露出壹點黑色,像枯樹上萎縮的胚芽,透過滄桑訴說著昔日的輝煌;女兒年紀小了,笑起來像壹朵花,粉嫩的牙床上已經鉆出了白色的蓓蕾,像春天吐綠的小樹,清新而生動,似乎誰也阻擋不了它的生長...
現在,母親抱著孫子,壹邊說話,壹邊看著孩子笑。當母親微笑時,她會露出她的下牙。孩子也笑了,露出剛長出的兩顆門牙,像鋸齒壹樣鋒利。媽媽說,妳忘了,我不是告訴過妳牙齒可以開花嗎?是的,我突然想起來,小時候媽媽叫我們把掉在我們上面的牙扔到地上,掉在我們下面的牙扔到屋子裏。有趣的是,過了壹些天,我去找那些牙齒,它們已經不見了。母親說,那些牙齒,受天地雨露的影響,已經開花結果了。不信妳看賽漢的嘴,那是我的牙!我們都笑了。這裏面可能包含了我媽對生活的神話般的理解,但此時的我卻震驚了。似乎應該從壹個哲學家的角度去理解母親的理解和超脫。我突然想到了生命,生命的延續和傳承。老壹輩的隕落不是個體的衰老,而是生命的移植。他們的牙齒開花了,那是長在我們嘴裏的堅硬果實!人類就是這樣不斷推陳出新,才能壹代代生生不息。所謂“化作春泥更護花”怕的就是這個。
其實壹個人生命的誕生,就預示著衰老。人的壹生其實就是壹個不規則的圓。也許他們的起點不同,生活環境不同,生存時間不同,但最終都會回到起點。終點和起點的重合,就是妳人生的軌跡。無論妳是經歷過天地的巨人,還是平庸的人,都沒有例外。除了生命的傳承,妳能留下的只有財富。當然,生活的傳承難免會有變異,物質財富會枯竭,但能留下的是精神傳承,哪怕幾句話也會影響壹家人的壹生。父親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財產,但他沒有拖累人壹輩子,但他的自強自立影響了我們。我父親在兩次昏迷中去世了。在他第壹次昏迷被搶救過來後,我含淚問他,妳有什麽話要對我們說嗎?他平靜地說,不,我很滿足。我不想要任何人。其實有沒有後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麽說只是怕我們傷心。對我們來說,九個月來壹直好好照顧他是壹種安慰。其實他能不想和陪伴他幾十年的我們相處嗎?此時,我又開始哭了。
那天,我想起了壹件和牙齒有關的小事:幾年前,我姐夫的兒子欣欣,把乳牙摘下來後,門牙有點歪。我以為其他牙齒會長在他旁邊,沒想到,他的門牙邊上長出了壹根須。那壹年,我去逗他,玩龍王,沒有道具。他當時還小,沒在意,但家裏人很著急。他托人在縣城的大醫院打聽,決定秋收後進城去把“龍胡子”剪掉。有壹天中午,我們在屋裏吃飯,聊著聊著。突然,我聽到外面砰的壹聲,接著是欣欣的哭聲。他媽媽沖出來罵他惹事。原來他在大人吃飯的時候吃東西,在壹輛四輪車的車廂桶裏玩,突然踩到裏面的壹堆木板,門牙突然敲到桶上,嘴巴紅紅的。家裏人都嚇壞了,都擔心自己剛出生的門牙過早下崗。洗完口後,我看到“龍胡子”已經被打掉了,但新長出的門牙卻安然無恙。真的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搞定了,別說醫藥費了,也是家人的壹塊心病。
那天,在姐姐家,我繼續媽媽的對話,講了這個有趣的故事。聽完我的故事,屋子裏的人都笑了:媽媽笑了,那是成熟的笑,欣慰的笑,因為她的牙已經開花結果了;賽漢笑了,那是壹個成長的微笑,壹個無畏的微笑,因為那裏有源源不斷的果芽在生長;我和老婆姐姐也笑了。房間明亮,仿佛是壹個世界。
風雨中的壹把傘
那年高考,7月下旬,是北方的雨季。大風夾著大雨,吹在考場的窗戶上,讓我心亂如麻。腦子裏好像糊了壹層,我很擅長的語文也無法進入狀態。
汗流浹背的走出考場,聽著別人的笑話,我好像做錯了什麽,低頭看著王在泥地裏的落葉。
我不敢踩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心很痛。
三天的考試結束了,心情和這張神臉壹樣壓抑。我責怪自己的輕浮。離開學校的那天早上,陰沈的天空不時流下幾滴輕淚。下雨天留在學校,白天留在學校。學校的卡車把我們開到了火車站,然後溜進了雨霧中,這讓我們的心很緊張。
壹路上,風裹著雨不停地下著。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仿佛走了200年,以至於到了家鄉的小站,都懷疑自己已經坐過站了。雖然那時候我已經二十壹歲了,但是瘦瘦的,面對這六七十公斤的行李,就像壹座堆起來的小山。壹路上我壹直擔心父親會來,因為那時候我們村還沒有電話。下了火車,我們幾個人艱難地把行李拖到站房。突然,壹個裹著雨衣的身影走了過來,我懸著的心壹下子落了地,但父親還是準時來了。
過了壹會兒,父親把行李用塑料包好,舉起來說,真的不輕。我們走吧。我壹句話也沒說,很沮喪。我幫助父親把行李扛在肩上。我父親站了起來,他的嘴輕輕地張大了。我感覺到了他肩膀的重量。我用網兜拎著臉盆,爸爸說,給我!我居然想都沒想就給了我爸。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很後悔。我怎麽會這麽無知呢?
我跟著父親走進雨幕。父親提著行李和臉盆走在前面,我裹著塑料布走在後面。火車站離我家有七八英裏遠。那時候生產隊剛解散幾年,很多人都沒有車馬。我們媽和三個孩子都是農業戶,土地不多,每年都要雇別人的車馬。父親在村裏小學教書,掙幾個我踹不倒的錢,供我上高中。日子緊,壹片菜葉都遮不住。父親眼巴巴地看著在供銷社工作的當地人騎著“永久”自行車,卻買不起,只好到處走幾步。
雨越下越大,風也沒有停的意思。在穿過車站南邊的村莊之前,我的鞋子裏裝滿了水。穿過村莊後,妳必須穿過壹片遙遠的莊稼地,那就是毛毛路。父親站在地裏,溜進了高粱地裏。我皺著眉頭,不情願地溜了進去。我抱怨父親為什麽不走大路,大路離小路只有三四英裏。但是心裏空空的,又覺得對不起父親,就傻乎乎的跟著他,完全沒有考慮他肩膀的重量。
父親提著行李,拎著臉盆。他走路壹滑,兩邊的高粱葉子沙沙作響,壹踩就形成了壹個泥坑。我們是黑粘土,很結實,長莊稼,但是壹下雨就粘得要命。我沒走多遠,鞋子就被粘住掉了兩三次。不戴眼鏡的眼睛在雨中模糊不清,真的感覺很疲憊。
終於,我走出了那壹大片莊稼地,壹下子開闊了眼界。我止住酸酸的腿,對爸爸說,我們休息壹下吧!父親停下來,什麽也沒說。我湊過去,看到了父親雨帽裏的水。我知道不僅是雨,還有汗水。
下雨天爬大溝很難。慢慢地,父親把行李掂量了壹下,還是很有精神地說:走吧。我還是沈默。當時我只是覺得沈默是我理虧的最好表現,完全沒有考慮到父親的感受。父親當時五十多了,體力壹直比我好,直到生病前壹年。雖然他是老師,平時話不多,但我知道他善於觀察人臉和顏色。他其實已經看到我的底漏了,只是沒有說出來。
父親已經開始艱難地攀登。這條溝實際上是村外的壹個堤壩。當時下著大雨,我怕塔山的水下來沖到村裏。它有四五米高。通常,捷徑已經走出了小斜坡。在雨天,這並不容易。父親前腿拱起,後腿騎乘。他走幾步後就會滑回來。他的腰弓得像只小蝦,手在撓,腿在拼命地蹬。我覺得他的腳趾壹定很用力。我冰冷的心突然有壹股熱血湧了上來,我顫抖著問,阿爸,妳行嗎?我能做到嗎?父親不假思索地扔給我壹句話:小子,妳還小!幫幫我吧。我的眼淚快要下來了。我急忙走幾步,抓住坡上的草,追上了父親,用雙手使勁推他的屁股。我們終於爬上了護城河。父親用手抹去雨水和汗水,弄得滿臉泥濘。我對他笑了笑,他對我咧嘴壹笑,說:“開戰吧,父子,沒錯,小子。越來越強了。”但是最難的還在前面!
我父親說的最難的是我們村外的河套。現在上面建了橋,通了柏油路。但那時候它擋了我們的路。走了半裏路,我下了護城河,來到河邊。雨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塔山水已經下來了,渾濁的河水冒著泡沫,滾滾向前。我的心壹下子懸了起來,父親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看了看說,怎麽了,妳害怕嗎?我什麽也不敢說,怕父親罵我是懦夫。停頓了壹下,父親像下命令壹樣喊道:是個男孩,妳走吧。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向滾滾的河水走去。我拉起褲腿,小心翼翼地趟進河裏。雖然是七月,這條河還是讓我心驚肉跳。我擡頭看著我的父親。他已經到了河中央,他的下半身已經被淹沒了。當我笨拙地追上父親時,他正掙紮著往岸邊爬。但是雨很大,坡很滑,父親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父親扭著身子,把行李靠在岸邊說,妳先走,把行李拖上來。我當時真的很傻,撓腳也沒用。父親嘆了口氣,但還是沒說什麽。他把我拖過來,使勁推我,用盡全身力氣爬上河岸。我不知道鞋子什麽時候離開了我。我沖著站在河裏的爸爸大喊:我的鞋子不見了!父親看都沒看,說:“有腳就不愁沒鞋穿了。拉起行李。”我彎下腰使勁舀,也沒有什麽起色。
父親大喊:使勁!我又用力拉了拉,咕嚕壹聲,行李把我推了回去。我往臉上抹了壹把水,沒有力氣爬起來。這時,父親也爬上了岸。我壹看,他還丟了壹只鞋。我爸站著,看著我說,去吧,妳媽還想我們呢!我試著睜開眼睛,看到了父親的腳坑,是紅色的。我的眼淚又下來了。我壹下子跪了下來,流著淚對爸爸說:對不起,我沒考好!父親彎下腰,摸了摸我的臉。雖然天氣很冷,但父親感覺到我的臉很熱:“什麽都別說了,我已經看到了。沒什麽。阿爸沒吃過什麽苦。站直了。不要趴下。如果是大事,從頭再來。”我壹下子鼓起勇氣,從泥裏爬起來,對爸爸說,我來背!父親說,妳能做到嗎?我說,妳行我也行。父親把行李放在我的肩膀上提了起來,我的腿都抖了。父親問:妳能做到嗎?我保持沈默,咬緊牙關,努力邁出壹步。這時我才感受到剛才父親的辛苦。是父親的傘在暴風雨中照顧了我,讓我在暴風雨中堅強的站了起來。這是我壹生的財富。
那壹年,我上了師範學院。轉眼間,十六七年過去了。如今,我已成為壹名高級中學教師和業務骨幹。而那壹幕在風雨中壹直揮之不去。父親已經離開我們三年了。我成了家裏的那把傘,媽媽,老婆,女兒都罩在這把傘下面。我覺得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