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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青澀

楔子

星期六,傑兒回家了,晚上草草吃完晚飯就伏進書堆了,為了不打擾她,我端杯水閑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稚嫩的背身,壹條馬尾辮亂亂地拖在腦後,寬大的校服還是掩飾不住她單薄瘦小的身軀。三歲上幼兒園,早去晚歸,現在初二了,上寄宿學校,更是壹個星期回來壹次,來去匆匆,於這個家和家裏的人不依不戀,也難怪,自小就在集體中生活,是最親的家人把她推出了家門,十幾年了,再想把她拉回當年我這個年齡時戀母戀家的情結已是不能夠的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學歷的增高,時代的更新,怕是身心都離這個家和家人愈來愈遠愈來愈疏了……

人生是壹條彎彎的路,而每個人的彎度都是不盡相同的,我9歲才啟蒙上學,吃母親的乳水吃到五歲,經常在外面和小夥伴們玩著玩著就犯起奶癮了,壹下子跑回家不管母親在哪裏掀起她的上衣就鉆進去吮吸了,其實哪裏有乳汁,只不過是過過癮罷了,三口兩口癮過完了立馬出去和夥伴們繼續玩著野著。只到有壹次老叔來我家了,我在外面玩著玩著又犯起我的煙癮了,那時母親正坐在壹條矮凳上和老叔說著話,我壹向是不管三七二十壹的,往地下壹跪,掀起母親的衣服就吃起來了,卻無意中看到老叔的眼睛在狠狠地對我瞪著,那眼光帶著無言的憤怒,有種想揍我的感覺,老叔平常就是個非常嚴肅的人,年輕時教私塾,後來因為家庭成分不好,挨批挨鬥,受了好多苦,還差點把命給送了。家裏兄妹四個沒壹個不怕他的,要打就打,要罵就罵,我生來第壹次看見老叔對我是這樣的兇煞,嚇得我趕緊扭頭不去看他,也就是那壹次我自己把自己的奶癮給戒了,我感知到了什麽叫羞辱,壹種不用語言只用眼神和表情帶給我的無以言表的恥辱,臉上故作鎮靜,須不知當時恨不得地下瞬間開條裂縫讓我壹下子鉆進去永不出來,從那次以後我便再不碰母親的乳了,那年我五歲。直至成年後,我曾問過母親當時為什麽不給我斷奶,讓我羞了那麽多年。記得母親當時坐在她那張小竹椅上,壹只手拄在膝上托著下巴小指放在上牙下牙之間,這是她老年時常呆坐的習慣,似在發呆,又似在暇想,我蹲在她面前雙手放在她的另壹條腿上,聽她回憶敘述著那個年代我的故事:“古話常說,奶奶最慣長生子,老娘最慣盡頭兒,妳出生的時候,家內家外都壹片嘆息:‘唉!又是個丫頭,沒指望了。’可妳那父親卻不那樣想,妳是天黑了掌燈的時候出世的,他高興地壹夜不睡,那時窮,營養不夠,妳生下來只有壹只老母雞大,他怕妳會死去,手電筒開壹下看壹下,不放心,又開壹下看壹下,鬧騰了壹夜,那個高興勁甭提了,逢人便說:‘呵呵!我臨老還結了個小秋瓜。’外人看著他那高興勁,也跟著高興,哄著鬧著要吃喜蛋喝喜酒,妳父親啊樂呵著呢,硬是強撐著大魚大肉地擺了三桌酒席,熱鬧了壹整天呢!慣著妳啊,不舍得斷妳的奶,由著妳喝到什麽時候呢。”母親和我說這些的時候,父親去的年數已經是很久遠久遠了,而今天我在寫這些話時,母親去了多少年也要掐指屈算了。

兒時的思維幼稚,真是可憐可笑,荒唐之極,有壹次村上壹位老人去世了,壹連好幾天,他們家都是熱鬧好看的,好多人送又大又好看的花圈,那是壹張張皺紋紙折出來的花朵,有紅色、粉紅、藍色、綠色、黑色、紫色,總之顏色應有盡有,還是白色俱多,單那壹張皺紙就要好幾分錢呢,還有敲鑼打鼓吹喇叭的,有送大紅大綠綢緞被面的,家裏人穿得都是白衣,頭上頂的都是白布,拖得很長很長,來人就跪著哭著,有人真哭有人假嚎,沒有眼淚,我們小孩都看得出來,偷偷地指著哪個是在真哭,哪個是在假哭沒有擠出眼水,待人走了又都不哭了。我心裏那個羨慕啊,趕快跑回家掖著正在做飯的母親:“媽媽!媽媽!妳不是總說妳要死嗎?怎麽到現在還不死啊?妳要到什麽時候才死啊?妳也死啊!妳死啊!”媽媽當時的表情我已忘了,只記得當時沒罵我也沒打我,把我拖到隔壁四奶奶家去評理,四奶奶真是好人,懂得我心,如果沒有四奶奶,這個迷怕是沒人能解開,她對我娘說:“他大嫂子啊,她小孩是覺得那些吹吹打打好聽熱鬧,那樣花圈綢緞好看,她沒看過,覺得好玩好看著呢!”說得母親也笑了,及至後來只要壹遇到村莊上的人都問我:“芝子,妳媽媽什麽時候死啊!也真是的,怎麽到現在還不死啊?把我們芝子可等得急壞了!”羞得我天天藏在家裏,害怕見人。

壹個夏天的上午,和小夥伴們在外捉知了,壹個沒捉到,曬得滿臉是汗,趕快回來喝水,見桌上的壹個大茶壺抱著就喝,那是媽媽早早地泡好讓爸爸幹活回來喝的,茶壺的嘴很大,我喝得又兇,把壹片茶葉給咽下去了,這下不得了了,爬在地下打滾耍賴,叫死叫活:“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把茶葉咽到肚子裏了,我活不成了!哇哇哇哇……”正好村上的胡老師經過我家門口才救了我,胡老師,壹個大姑娘,長得好漂亮,兩條大麻花辮很長很長,壹直拖到屁股下面,她還是文藝宣傳員,每當有文藝宣傳的時候,晚上的打谷場上便點上了幾千瓦的大燈泡,每次胡老師都在,表演唱歌,還有樣板戲,樣樣在行,壹個村子都喜歡著她呢,聽說書又教得好,她是老師啊,她的話都是真的,不會錯的,她把我從地上抱起,給我拍著身上前前後後的灰塵,是那麽好地對我說:“芝子啊,不怕的,不會死的,妳想想我們平時吃的青菜啊,還有腌的鹹菜啊什麽的,有時候拉大便的時候不就跟著大便壹起拉出了嗎,這片茶葉也是啊,我們就把它當成是我們吃下去的菜,在拉大便的時候它也就跟著出來了,是不是啊?”是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我壹下子從死亡線上回來了,不哭也不鬧了,真的謝謝胡老師救了我壹命,不知如今的胡老師身在何處?也是近七旬的老人了吧,會不會也像我壹樣偶爾想起當年我這個盡出笑料的芝子呢?

那時的夏天沒有電風扇,有的只是薄扇和芭子葉,大人們中午都把席子放在地上睡個午覺,等毒辣的太陽從頭頂過去了再出工,晚上月升才回,我們這些小家夥中午哪裏肯睡,都在外面野著,卻怎麽就感覺著今天不對勁,好像少了什麽,壹點數,少了兩個,得分頭去找,看她倆在幹嘛?而且要偷偷地不被發覺,兩個壹組,我和鳳萍壹組,找了前前後後我們常去的地方,都沒找到,去問她們家大人,都說:“出去玩了,不是和妳們壹起玩的嗎?”接著再找,這次從我家後門出去,還沒開門,就聽見兩個說話的聲音,再仔細聽:“妳壹口,好我再壹口。嗯,妳壹口,好輪我再壹口。”推門壹看,好家夥,這兩個鬼丫頭在吃獨食呢,她倆對坐著,中間放著半個掏空的西瓜,裏面好紅的壹層已被她倆用壹根圍菜地的竹篾片給鏟得快完了,怪不得妳吃壹口我吃壹口,吃得歡著呢,“哪裏來的?說!”我們兩個異口同聲地質問:“小群用那根竹蔑指著稻田中的壹條水渠:“就是從那水渠裏漂來的。”那條水渠,是上面水庫放水下來讓農戶們灌溉稻田的,潺潺的渠水幽幽地流向遠處,上面有浮著的花花綠綠的糖紙,還有包東西的油紙啊什麽的,這都是對面的廠宿舍職工扔的,那半個西瓜也是他們扔的,只有他們有國家每月發工資才吃得起大西瓜,而且還舍得浪費,那麽多紅紅厚厚的肉都不要了,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我們決定以後天天來註視這條水渠,看能不能也碰上個好運氣,得個半圓的大西瓜在水上漂來,裏面也是很厚很紅的壹層,特別是我,別的小夥伴都回家了,我家後門對渠,我每天在這守株待兔,比其他夥伴們方便多了,卻再也沒看見過水上漂浮的西瓜,僅那壹次成了千古絕唱。

我無法形容小時候的自己,是玩皮呢?還是倔強?記得有年正月初的時候,那時我還沒進校門,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吧,正月裏家裏親屬親戚都是要相互妳來我往拜年的,我父親是排行老二,有個大伯十多歲就死了,老叔壹家每年都是先到我家,然後我們再去他家,那天我們壹家子去了壹天,至天還不晚時就得回來的,有五裏多的路呢,老叔和老嬸不讓我回來,叫在這多住些天,在家裏也可憐沒個伴的,叔家的兄妹們更是扯住我的衣服不讓走,我也不想走,在這裏可熱鬧著呢,只是看著爸媽的眼神,等著他們發話呢,媽媽囑咐了我壹通,不外乎是聽話啊不許調皮之類的,我頭點得和小雞啄米似的,等他們壹走,我們姐弟四個(那時大哥已經大了,不和我們玩了)各個口袋裏裝著許多啞炮,都是在地上撿的那些沒炸開的,我們商議好了拿著火柴到稻田裏去放,免得大人們在家絮叨又是燒了手啊又是引了火啊,在空曠無野的稻田裏,我們壹個人從口袋裏拿出啞炮,壹掰兩開,但是不要掰斷,讓它還連著,讓灰色的火藥露出來看得見就行,另壹個哧得壹聲,劃著火柴,對著火藥上點,那火藥嚓嚓發出藍色的火花,我們就成功了笑啊蹦啊,若是有壹個點不著,或是茲的壹聲就沒了,我們就說再來壹個,再來壹個,那個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我們壹夥人在這玩著,吸引了壹個和我們壹般大年齡的胖丫頭後面跟著壹條大黑狗也來湊熱鬧,看她那樣子就是想和我們搭夥壹起玩,可是我的姐弟們卻把我拉走了,留下她和那條大黑狗在風中遠遠地望著我們,我悄悄地問姐弟們:“妳們怎麽不帶她玩?”“沒人和她玩呢,她有個綽號叫‘螞蟥達子’,還不讓人叫,叫還打人,就沒人帶她玩。”姐弟們憤憤地說著,我從蹲著的地下站起來,對她看著,不知哪來的勇氣對她大叫壹聲:“螞蟥達子!”姐弟們都被我這出乎不意給嚇得壹詫,可那個叫“螞蟥達子”的並沒有跑過來罵我打我,而是彎下身對她的大黑狗不知說了句什麽,那大黑狗啊拼了命地向我沖來,我拔腿就跑,把五年來吃奶的力氣全部用上了,腳下的稻草樁子刺到我的大棉褲筒裏,我的腳頸子刺啦啦地疼著,我不要命地跑著,撇眼壹瞟,沒用了,大黑狗就在身後,我也跑不動了,什麽也管不了了,抱頭就勢往地下壹蹲,閉著眼睛什麽也不敢想,卻只聽得壹聲呼嘯從頭頂飛去,我也不知自己懵了多時,只聽姐弟們在喚我推我,我才敢睜開眼睛,哇哇大哭,在我的前面十幾步遠,那條大黑狗喘著粗氣吐著舌頭望著我,後面的“螞蟥達子”大概也是嚇了,叫了壹聲不知什麽,那大黑狗便從我身邊去了,壹人壹狗消失在已看不清人影的夜色裏了,弟弟說:“姐,妳壹蹲,那黑狗好厲害,正好從妳頭上壹躍而過,壹下子沖出去好遠,可嚇死我們了!”他們越是這樣說,我越發哭得厲害,好像是戰場上的英雄被姐弟們攙扶著回家向家人告狀,我那嬸子也是,摸著個黑還去找人家理論,倒是人家講理得很,賠了不是,送著嬸嬸出門,想想自己真是害臊。如果那次不是我就地壹蹲,恰到妙處,黑狗是由於慣性從我頭上飛過,如果我硬生生地被它追到,又會把我撕咬成什麽樣子呢?……

童年的時光野趣終於像輪轉的四季壹樣給輪完壹程了。

八歲的我,被姐姐帶去學校報名,那時老師只是問問妳家裏的階級成分、家裏幾口人、今年幾歲了啊?相當於現在三歲小孩的問題,明明在家都教好了的,可是站在老師那裏就是閉緊嘴巴,死不出聲,這壹年,我沒上得了學回來被姐姐狠狠揍了壹頓。第二年下半年開學之際壹個大雨傾盆的黑夜,老叔和父親兩人從外面敲門,母親急急地去開了門,我爬在床上從烏灰的帳子裏往外偷窺,只見老叔戴著壹頂鬥笠,身上披著壹件蓑衣,而父親只身淋著雨,且看著有點冷得發抖的樣子,老叔把壹折好的紙條從口袋裏掏出來遞與父親,並說:“明天帶上這個去找陳校長就行了,不用為難孩子了,姓名成分家庭住址人口都寫好了,妳也不用多說,校長看了這個紙條就會接收了。”父親是用壹雙發抖的手小心地接過紙條放好,老叔說完就匆匆摸黑回去了,還有五裏地的路呢,母親用幹布幫父親擦著身上的雨水,倆個人小聲地說著什麽,我也漸漸地朦朧了雙眼,外面嘩嘩地雨聲也漸漸地離我遠了。

九歲的我,讀壹年級了,這可是縣城裏的壹所名校,老叔的壹個同學在另壹所學校裏當校長,那個雨夜老叔和父親就是為這件事去找他的,而老叔家裏的四個孩子則都是在自己的村裏上學,比我小壹歲的妹妹也只讀了二年級就輟學了吧。父親對我抱著夢幻壹般的希望,希望我能考個師範出來,能接我爺爺老叔的班,做名教師。父親大字不識壹個,壹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忠厚老實,老叔每次喝酒壹說起他的二哥,就老淚縱橫:“我每次去讀書,都是二哥幫我挑著書箱,要走壹整天的路,那時窮啊,走壹天的路也沒飯吃,就是從家裏帶幾個玉米餅出來,就著河裏的水打打肩,那時候苦二哥待我好啊,每年年關都送去我家壹本日歷,壹毛錢壹本,只有豆腐幹那麽大,有煙也分我幾根,壹生沒享過壹天的福啊!”

父親是位慈祥的老人,對我和期望值很高,我是他的小秋瓜,對我寵愛有加,可是年幼的我真是什麽也不懂,每次下雨,父親就去學校給我送雨傘膠鞋,班上的同學壹起叫著:“妳爺爺給妳送傘了!”“妳爸爸才是爺爺呢!”壹把奪過父親手中的傘看也不看他壹眼,心中那個恨啊,回家還要大鬧,從此不要父親去學校:“同學們都說妳是我爺爺,給我丟臉。”什麽才叫丟臉,現在我才真正懂得說這個話的人才真叫丟臉。從那以後父親就再也沒去過我的學校了,送雨傘膠鞋衣服什麽的都是站在學校門口叫別人帶進去,對我的希望依然是如火如荼,在家裏我是很粘父親的,就是不讓去學校,我很愛我的父親,父愛如山,沒有學費,父親放了家裏壹棵多年的泡桐樹,賣了8塊錢,給我做學費;曾和父親壹起去賣自家池塘裏挖出的蓮藕,做我學費,爸爸稱秤我算帳,有爸爸在,就有希望在,有爸爸在,就有幸福在。

父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壹生只嗜好口煙,那時窮,抽得都是最劣質最便宜的煙,幾分錢壹包的,父親的肺越來越不好了,整日聽他咳嗽,還哢血,去醫院,醫生說肺有毛病了,要住院,父親不願,家裏也沒那個閑錢,後來的日子就整天地躺在床上,我早起去上學,還把我叫到床前,把我襖子裏穿得貼身褂袖往外拉伸,本是壹團糟地縮在壹起,都是外面穿小的衣服然後就在裏面穿,當著湊冷,把我的領子從裏面壹層層翻好,底下的褲子也是從上到下的拉出來,父親是個很幹凈很認真的壹個人,什麽東西在他手裏都會被精心地調理得很好。那天放學回來,天塌了,再不能和親愛的父親壹起說著學校裏的事情了,再不能挽著父親的手蹦蹦跳跳了,我爬在父親的懷裏,嘶叫著,父親的懷裏還是熱的,我說父親沒死,父親的胸口是熱的,村上的人把我從父親身上往外拉,我攥著父親的手不放,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父親去了,留下15歲的我和55歲的母親。母親和我說,就在父親走的那天下午,叫母親特地去把嫁在壹個村上的姐姐姐夫找來了,叫他倆以後照顧我,讓我把書讀出來,說我身體弱,長大農活出不了力的,說了好多好多,只為擔心我,放不下我。

從此我和母親相依為命,生活日況愈下,家裏的壹座山倒了,我和母親艱難度日,面臨家境的困厄,母親的多病,我不能再繼續上學了,我得養活自己,照顧母親,人生第壹次迫於生計的逆境擺在壹個16歲女孩的面前,我不得不輟學謀生,我要吃飯,我要把家撐起來,爸爸雖然走了,可是我們的家卻不能倒。

壹個建築公司在招人,我前去報名,招聘人員說我太小力氣單薄,挑不起拿不動,這麽壹個剛從書上下來的小姑娘吃不下苦的,不願收我。我和他們講理:男女平等,力氣是鍛煉出來的,妳們讓我先做做看,不好再不要我都行。我跟著他們屁股後面軟磨硬泡,據理力爭,他們也了解了我家裏的壹些情況,便答應了讓我先做做看,壹塊二毛錢壹天,論天算,我帶著安全帽,穿著黃工地鞋,戴著白紗手套,儼然成了壹個小瓦工,遞磚塊、打泥漿、拎灰桶、擡水泥、擡磚塊,站在好幾層的單匹磚上給新砌的墻澆水,壹張小臉曬得黑黝黝的,肩膀擡重時衣服粘在皮上撕不下來,砸鋼筋時壹錘砸中手指換過指甲,再苦再累也不覺得,美美地睡上壹覺便好了,壹個月滿出工才36元錢和母親過得不亦樂乎,母親種些菜,操持家務,勤儉節約,粗茶淡飯,苦中有笑,窮中有樂,窮人過著窮人的日子,幸福指數高著呢。泥瓦工做了11個月,壹家紡織廠招工,我通過考試去了那廠,壹做就是十五年。

90年代中期,國營企業紛紛倒閉,企業職工紛紛下崗,給我帶來了人生第二次生計的困境,我也從壹個16歲的少女走向了做母親的年齡,為了生活,我撇兒棄母,背井離鄉,隨夫千裏之外謀求生計,壹呆就是20年,苦了家中的壹老壹小,母親已老得不能再老了,小的壹轉眼也該談婚論嫁了,生命是循環是輪轉,生生不息,周而復始,母親也在歲月的輪回中走完了她自己的壹生。

父母的壹生是清苦的,我想他們壹生中就沒有過物質上的享受,都是在貧窮饑餓中度過的,父母之恩比海深,子女畢盡壹生也難報父母之恩。

姐姐比我大17歲,可是她壹點都不喜歡我,老是打我,用吃飯的筷子打我的頭,擰我的臉,總是嘲弄或者根本不理我,總之沒正眼瞧過我壹次,記得壹次中午吃飯時,她正在外面用壹雙筷子敲我的頭,可巧被母親看見了,便生氣的打了她幾下,我記得她和母親鬧得不可開交,母親打她,她就打我,還氣了好多天不和母親說話。還有壹次她也正在家打我,正好父親從外面摑秧苗裏的草回來了,看見她在那裏打我,我不敢反抗,抱個頭壹個勁地的在哭,我想那時的父親壹定是氣壞了,不由分說重重地給了她壹摑耙,二十多歲的大姑娘被父親壹句話不說劈頭蓋臉地打了,實在是醜得很呢,我心裏那個對父親的感激啊!她那個尷尬和氣啊,壹下子跑進自己的房裏把門插上,後來聽媽媽說姐姐和爸爸氣了好幾個月不說話,曾記得爸爸給我買了條粉紅色的紗巾,多少錢我不記得了,前些年好像還記得,現在就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好軟好漂亮的,爸爸給我系在脖子上,我快樂地像只花蝴蝶蹦啊跳啊,小時候不懂事,怎麽就不知道把它留著呢,這也是父親給我的壹份念想啊,姐姐又是氣歪了鼻子,正眼都不瞧壹下,又是好多好多天不理爸爸的,那時的我見到姐姐就是恐懼,從來都是離她遠遠的。直到她出嫁結婚生子了,父親給我買了件玫紅色的尼龍線衫,胸前還有花,領子是高的,我清楚的記得是八塊六角錢,70年代後期的姐妹們大概都會記得那時新出來的這種線衫,我的影集裏還有穿著這件漂亮線衫正月裏和表姐們在壹起時的合影呢,那時洗出來的相片是黑白的,我這麽漂亮的尼龍衫怎麽就看不見那鮮艷的玫紅呢,還有胸前的壹朵朵好看的花呢,怎麽能把它變成有顏色的呢,和我身上穿的壹樣好看呢?我想了半天,終於想出辦法了,在自己私藏的火柴盒裏取出了僅有壹枚五分的硬幣跑到專門擺攤給人相片塗色的那裏,和他說哪裏哪裏該塗什麽顏色,那時是有這種生意的,專門給人相片加色,黑白的相片就成了彩色的了,但是怎麽也沒父親買給我的這麽好看,記得姐姐回娘家看見了,和父親大吵,母親在壹旁也叨叨地數落著她:“妳都出嫁了,都是孩子的娘了,就這麽個小妹妹,妳怎麽就不能讓讓她呢,她就是妳眼中釘肉中刺。”後來她自己回去買了件翠綠色的。在我的記憶裏她沒有給過我溫暖,父親母親為了我不知受了多少冤枉氣,幼時的我,是那麽的不懂事,如果是現在,我壹定不讓爸爸為我買東西,我什麽都不要,妳們不要為我負氣受累,那時的姐姐和爸爸吵得壹句不讓,我還自鳴得意,沾沾自喜呢:“就給我買,就不給妳買,哼!”這可是在心裏得瑟,嘴巴和表情上可是壹丁點不敢外露哦,否則看打,姐姐不敢打爸媽,可是敢打我的哦,得小心為妙!如今我也是兩個女兒,相差壹輪12歲,怎麽姐姐就那麽疼自己的妹妹呢?省下早上的早點錢等中午放學了給妹妹買了壹串糖葫蘆,壹毛錢壹袋的蘿蔔絲裏面壹定是加了什麽甜蜜素色素什麽的,姐妹倆都愛吃,姐姐就盡讓著妹妹吃,把妹妹吃得嘴上進的是蘿蔔絲,大便拉的是蘿蔔絲,長長的蘿蔔絲拉不下來,還要姐姐給往下拽呢,把尿抓屎比我照顧得還要好,我經常說:“傑兒,妳命真好,有這麽好的姐姐,媽媽真是羨慕妳呢!”傑兒的姐姐對她就如同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那般,而傑兒對她的姐姐也是勝似愛我!我算是有福氣的,因為我的不幸沒有再她們身上重演,她們幸福純真,我也幸福開心!

及至慢慢長大,我也曾問過母親,為什麽姐姐小時候那麽地不喜歡我,而母親的答案卻是令我啼笑皆非,母親說,小時候妳瘦弱,又不肯好好吃飯,怕妳不好養,找瞎子為妳算過命,瞎子說妳屬羊,她屬虎,羊是虎口中食,妳這只小羊是只獨角羊,很厲害的,不厲害的話活不過12歲,早被虎吃了,真是無稽之談,愚昧無知!如今的我想是應該懂了,姐姐為什麽是那麽地討厭我了,父母是晚年得女,姐姐也許是覺得就不應該有我,怕父母以後老了,我會成為她的累贅或許是因為要是沒了我,家就是她的了,沒有人和她扯後腿。

時過境遷,我也沒有成為她的累贅,更沒有扯她的後腿,而只給我留下了終生不滅的印象,如今我們都老了,我總是對她熱不起心來,和她***度的時光讓我對她寒心,暗地裏對我的使壞也或多或少地從母親生前的口裏知道了壹些,更從外甥媳婦那裏知道了她對我的陰暗無情,我不恨她,也談不上愛她,恨壹個人就是折磨自己,想壹想,我們倆姐妹,最苦的還是她,我傻裏巴嘰,什麽心計都沒有,人生如客,緣聚緣散,真的不應該把心思浪費在無意義的事上。

而母親卻沒有父親正直,在很多的事情上,母親都不主張正義、公正,我想她也許有她的苦衷吧,我不知道,但是我是不願意與任何人爭鬥的,生來就不喜歡,這點是繼承了我父親的遺傳,我只想簡簡單單生活,簡簡單單做人,沒有那麽多想法。

月落西斜,鬥轉星移,半百人生,回首壹笑,都是壹剎那的永恒;再回首,還有許久的路沒有走,還要繼續。成熟了些,歷練了些,洞悉了些,會少些如許的青澀吧!看開了,沈著了,路會走得穩些了,心胸如海,容納百川,為自己的心活著,為自己的生命過程活著,活得精彩些,靚麗些,不辜負自己的壹生,不慚愧於自己的壹生,耄耋之年,豈不更是人生晚景的壹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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