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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為什麽要舉薦竇懷貞?

狄仁傑德高望重,敢於直言相諫,深得武則天賞識。武則天稱他為“國老”(武則天即位時,狄仁傑已八十多)而不直呼其名。就是上朝時,武則天也不讓他跪拜,說:見狄公下拜,我渾身都痛。武則天常對其他大臣說:“不是特別重要的軍國大事,妳們不要去麻煩狄老。”而國老即帝師之稱,雖非君而為君所宗,因此稱其國老。

樓主不嫌麻煩的話,下面的材料可以幫妳理解。

“卮酒向人時,和氣先傾倒。最要然然可可,萬事稱好。滑稽坐上,更對鴟夷笑。寒與熱,總隨人,甘國老。”

這是辛棄疾詞《千年調》的上闕。大約是南宋淳熙十二年吧,棄疾好友,江西轉運使鄭汝諧的宅第落成,其中壹閣取名為“卮言”。卮言,指的是沒有自見、人雲亦雲的話。這位鄭大人其實是個力主抗金的熱血男兒,棄疾曾稱他“老子胸中兵百萬”,如今卻為小閣取了這麽個名,棄疾由此聯想到自己壹心報國卻被劾罷在野,徒老年華,不禁感慨仕途人情,提筆做了這首字字帶刺的小詞。

這詞是譏諷那種俯仰隨流、八面玲瓏的世俗小人的。上闕連用四喻:卮酒,古代的壹種酒器,酒滿向人傾斜,酒空便仰起平坐;滑稽與鴟夷,壹為斟酒器、壹為酒囊,兩者配合,美酒源源不絕;而甘國老指的是壹種最著名的中藥——

甘草。

甘草,入藥能補脾益氣、潤肺止咳、緩急止痛、解毒,但這些作用還不是甘草最重要的。它出現在藥方中的頻率很高——“此草最為眾藥之主,經方少有不用者(陶宏景)”——早在東漢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中,二百五十多個方子,含甘草的便占了壹百五十多,直到現代還是鮮有藥方不用甘草,以至有句行話叫“十方九草”。這就是甘草獨壹無二的功效:調和諸藥。用李時珍的話說是:“甘草協和群品,有元老之功,普治百邪,得王道之化,贊帝力而人不知,斂神功而已不與,可謂藥中之良相也。”他稱甘草為“良相”,沿襲了中醫藥的傳統理論,古人早雲:“(甘草)調和眾藥有效,遂有國老之名”。陶宏景還特地解釋了此名:“國老即帝師之稱,雖非君而為君所宗,是以能調和草石而解諸毒也”。

辛棄疾是懂些藥理的,他的藥名詞是壹絕。此處他信手拈來甘草,用它隨處入方,不拘主藥寒熱溫涼皆能配合協調的特點,以筆為刃,向朝中那些整日“然然可可”、“癡癡笑笑”、“妳好他好大家好”,不分善惡是非,萬事調和的素餐大員狠狠地紮了壹刀。

當然,甘草的寒熱隨人是為了使各種不同特性的藥物能得到和諧統壹,綜合眾藥為壹個整體,從而在治療中發揮出更好的功效;便是它的甜味,也多少能緩和湯劑的苦澀,便於病人入口。藥界的國老,甘草做得名副其實,勞苦功高。

人間朝堂上肅然端坐的國老呢?

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國老,《禮記》中便有“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的記載,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人被稱為國老,但翻遍二十四史,其中最有名望、份量最重的國老,或許當屬大唐狄仁傑。

狄仁傑是大唐名臣,而他壹生主要的事業都建立在武則天的時代。

女皇武則天不可壹世,但對狄仁傑卻十分敬重,總是稱這位比他小六歲的宰相為“國老”而不叫出他的名字。狄仁傑入見時,她也總是不讓他跪拜行禮,還說:“每次看到國老下拜,朕身上也覺得壹陣陣疼痛。”狄仁傑去世,七十六歲高齡的武則天黯然淚下,傷心地說:“朝堂空矣!”後來每當國家有大事決定不了的時候,她就會想起狄仁傑,總是感嘆說:“老天為什麽這麽早就奪走了我的國老啊!”

給女人當差不容易,在中國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女皇帝手下為臣,更是艱難,誰不畏懼則天皇帝的嚴刑峻法鐵腕無情?——她可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女都能下手誅殺的啊。可狄仁傑,壹個僅僅是明經出身的官員——唐科舉重進士輕明經,明經出身為人輕視,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居然能贏得這位冷血皇帝如此真心敬重,究竟憑的是什麽呢?

難道,狄仁傑擅長的,也是甘草那樣的調和功夫嗎?

相反,狄仁傑是出名的嫉惡如仇,惜墨如金的史書詳細地記下了他的幾次犯顏直諫。高宗時有兩位武將誤砍了唐太宗昭陵上的壹棵柏樹,在皇家祖墳上動土,高宗自然大怒,下旨要處死這兩個糊塗油迷了心的倒黴鬼。大理丞狄仁傑上奏了,說那兩人罪不當死,高宗更是火上澆油,怒道:“這兩個混蛋使我做了不孝子,我壹定要殺了他們!”在場的大臣都給仁傑使眼色,意思是妳何苦淌這混水呢,仁傑只作不懂,侃侃而談:“根據國法,那兩人不足死罪,現在陛下以昭陵壹株柏殺二將軍,千載之後人們將如何評價您呢?”硬是用身後名聲迫使高宗赦免了二將的死罪。這不過是牛刀小試,畢竟拯救弱者相對算是容易的,狄仁傑的鋒芒很快指向了權貴。其時,左司郎中王本立仗著皇帝寵信擅作威福,壹般大臣都很怕他,又是仁傑挺身而出,彈劾其人不法,要求交付法司審理。高宗還想包庇王本立,仁傑毅然奏曰:“陛下何必憐惜壹個罪人而虧負王法呢?如果陛下定要曲赦本立,那麽就請將臣放逐於無人之境,以告誡後世忠臣。”話說到這份上,高宗無可奈何,只好將本立依法定罪,“由是朝廷肅然”。

狄仁傑的耿直也使他付出過代價。高宗死後武則天執政,稱帝的苗頭越來越明顯,唐宗室諸王感到岌岌可危,於垂拱四年紛紛起兵反武,只是這些富貴王孫豈是武則天對手,很快便被平定了。宰相張光輔自恃平越王叛亂有功,縱容部下在河南大肆勒索錢財,狄仁傑時任豫州刺史,斷然抵制。光輔大怒:“妳壹個小小州將敢看不起堂堂元帥嗎?”狄仁傑回答:“亂河南的,壹個越王罷了,如今壹個越王死了卻還有千萬個越王活著。”光輔勒令他解釋,仁傑慨然說:“您率大軍平壹亂臣,卻不知收斂兵鋒,縱其暴橫,而且殺戮降卒以邀戰功,使無罪之人肝腦塗地,此豈不是又有壹萬個越王復生嗎? 我怕冤聲騰沸,上徹於天啊。” 他越說越激動,竟然對當朝宰相說出了這樣的話:“我若有尚方斬馬劍斬了大人,就算就此送命,也是視死如歸!”光輔目瞪口呆無言以對,恨其入骨。回京後便奏仁傑無禮驕橫,貶了他的官。

升遷也好、貶斥也罷,狄仁傑全然不以為意,他只是憑著胸中壹腔正氣行事,坦然而無畏。人間強暴算得了什麽?他連幽冥鬼神也不怕!壹次高宗出巡要經過壹個妒女祠,有人奏稱民間傳說盛服經過此祠的必將招致風雷之災,建議發動數萬人另開壹條禦道。狄仁傑說:“天子之行,千乘萬騎,風伯清塵,雨師灑道,壹個妒女豈能傷害?”這才免除了壹場浩大的勞役。高宗聞後不禁贊嘆:“真是個大丈夫啊!”後來仁傑巡撫江南,見此處濫造祠廟盛行巫風,立即下令搗毀淫祠1700多間,江南風氣為之壹變。如果說妒女淫祠什麽的小鬼卑神還好下手,那麽他對當時被武則天奉為國教的佛教的抵制更屬難得。有次壹個胡僧邀請武則天觀看安葬佛骨舍利,武則天欣然答應,狄仁傑跪於馬前攔奏:“佛者,夷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使武則天中道而還。後來武則天欲造大佛,預計費用數百萬,又是狄仁傑上疏諫阻才罷免這勞民傷財的工程。

這種在人、鬼、神面前的浩然正氣,已經足以垂訓萬世,僅此壹節,狄仁傑便已不朽;然而,這種直臣青史上代不絕書,乃至於將各人的事跡混淆了都不會有大錯,反正都是那種神情:面對刀鋸油鍋凜然直立、橫眉豎目據理力爭······不是說這樣的人不可敬,只是審美疲勞是誰也難以避免的。所以每當讀史看到此類文字,感佩之余常不免要打上幾個哈欠。

然而狄仁傑絕沒如此簡單,他有自己鮮明的特點。僅憑著耿直正氣是很難成為國老的,畢竟歷史上如唐太宗那樣善聽逆耳之言的明君不多——即便是太宗,也好幾次被多嘴的魏征惱得欲下殺手,誰喜歡身邊老站著個又硬又酸的家夥,隨時隨地不留情面地糾正自己偶然的放縱與過失呢?何況喜怒無常的武則天?

狄仁傑有著極其出眾的智慧。

早在大理丞位上,狄仁傑便顯示出了傑出的才能,短短壹年判決了大量積壓案件,涉及壹萬七千多人,無壹冤訴,從此他斷獄如神的名聲大振。荷蘭人高羅佩以此為基礎,創作了壹部著名的偵探小說,風行全球,“Judge Dee(狄法官)”成了歐美家喻戶曉的東方神探,足以與福爾摩斯、波洛平起平坐。

智者不僅能分辯真偽善惡,更能自救。狄仁傑憑借他的智慧躲過了壹次血光之災。武則天剛稱帝時,根基不穩,便施行恐怖政策。狄仁傑等七位大臣遭酷吏來俊臣誣構謀反,被下獄。按理遭此不白之冤,任誰都得竭力分辯,但狄仁傑壹問之下便認了罪:“大周革命,萬物唯新,唐朝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 狄相居然如此爽快,連來俊臣都有些意外,心滿意足之余也就不再用刑,狄仁傑免受了皮肉之苦。狄仁傑此非常之舉,壹來是他爛熟唐律,知道有條律令是“壹問即承反者例得減死”,為最壞結果預留地步;二來也是為了使來俊臣等放松警惕。果然,定案後看守只等行刑,不復嚴備。於是仁傑撕碎被子,在碎布上寫了申述狀,縫入綿衣,以天氣已熱為由請獄吏轉送家人去其綿。其子得冤狀後持書上告,武則天召狄仁傑面詢:“妳為何要承認謀反?”狄仁傑從容回答:“那時若不認罪,老臣早已死於鞭下了啊。”武則天又問:“那妳寫《謝死表》又是為何?”——此表是來俊臣為置仁傑死地令人替寫的,仁傑回答:“臣無此表。”武則天仔細壹對筆跡便弄明白了真相,立即下令釋放狄仁傑等人。

由此看出,狄仁傑絕不是像歷史上大多數直臣忠臣那樣只認死理壹根筋,他明白變通的重要性,更有變通的能力。耿直正氣,加大智慧,他已經具備了做壹個國老最重要的素質。

當然,做壹位合格的國老,還得有其他壹些必備的因素,比如仁愛眾生、處政精幹等等。不必懷疑狄仁傑的處政能力,天生的智慧加上多年的歷練——他由基層做起,歷任判佐、法曹、縣令、司馬、刺史、郎中、內史、禦史、巡撫、都督、元帥,直至宰相——無論在哪個職位上,都能發出耀眼的光芒。更不用懷疑他的仁愛——有哪個殘酷的大臣能如狄仁傑那般耿直正氣呢?且不說對平民,就是那些被卷入戰亂成為俘虜的罪民,他也要想方設法挽救,像那次越王之亂,他懇請武則天開恩,免那些被脅迫的人壹死,壹次就從劊子手刀下救下了兩千多人;而那回驅逐進犯河北的突厥後,他更是替那些被裹脅投敵的百姓求情,希望武則天“曲赦河北,壹不問罪”。

武則天壹概準奏。

到了這時,她已經越來越離不開狄仁傑了,史書上記下了這麽壹筆:“仁傑好面引廷爭,太後每屈意從之”(《資治通鑒》)。誰能令多疑嗜殺的則天皇帝“屈意從之”?只有狄國老啊!

武則天再有魄力、再堅強、再絕情,也是壹個女人,她對狄仁傑的重用,原因之壹或許便是深深被其人格魅力吸引。確實,壹個正氣、剛毅、睿智的男人,對任何人,更包括女人,都是有巨大吸引力的,但我這麽說,不是想把這兩位壹千三百多年前的山西老鄉引入什麽桃色漩渦中,盡管這是當代人最喜歡想象的;我只想轉述壹件《集異記》中記載的事,這事發生在狄仁傑、武則天,還有那個著名的面首、“美如蓮花”的張昌宗之間,能明顯看出三人的關系。盡管《集異記》只是壹部傳奇,但畢竟是唐人所作,距武則天時代不遠,還是常常有人當作史料引用的。

南海郡進獻了壹件集翠裘,珍麗異常。正好張昌宗在左右侍奉,則天便賜了他,讓他穿上陪自己玩雙陸遊戲。這時狄仁傑入宮奏事,則天就命他與張昌宗賭雙陸。狄仁傑就局後,武則天曰:“妳二人賭什麽東西?”仁傑答:“就賭張昌宗身上這件裘衣。”則天問:“妳拿什麽下註呢?”狄仁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紫袍說:“我用這個。”則天笑道:“妳還不知道吧,此裘價錢超過千金呢!妳那件不能和它對等啊。”仁傑起身道:“臣此袍,乃大臣朝見奏對之衣;昌宗所衣,不過是嬖幸寵遇之服。兩件相對,我還不太甘心呢。”武則天只好由他下註,就此賭賽。而張昌宗早已心赧神沮,自然連連敗北。狄仁傑就當著武則天的面剝了他的裘衣,辭謝而出。走到光範門,交給壹個家奴穿上,打馬而去。

兩人賭賽之時,武則天倚在龍床上,靜靜地觀察著這兩個男人。原本她的目光壹刻也難離俊美年輕的昌宗,但現在卻壹遍又壹遍地凝視著狄仁傑那張飽經滄桑的老臉。仁傑剛才那幾句鏗鏘的話,在她心裏激起了重重的漣漪,她壹遍遍回味著,久久無語。直到狄仁傑向她告辭,她才仿佛如夢初醒,目送仁傑出門後她還是癡癡地不發壹言。

武則天也是壹個大智慧的人,她完全明白狄仁傑對她,對她的武周、對她的王朝的意義。她慶幸上天能給她這麽壹位狄仁傑。但她無法形容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只知道,再棘手的事到他手裏馬上就會迎刃而解;她也無法了解狄仁傑究竟有多少本事,只覺得,每次送他風塵仆仆出京,便能將某處使她的焦頭爛額的版圖從疼痛的腦海中暫時抹去,安穩地睡幾天好覺;她相信狄仁傑所到之處,野火會化成祥雲,洪水會散作甘霖,荒漠會生出綠蔭······

出將入相的狄仁傑,就像壹塊巨大的磐石,穩穩鎮住了大唐,哦,不,現在應該說是武周天下。

直到宦者向她稟報狄仁傑把那件名貴的裘衣披到奴才身上,武則天才回過神來,扭頭轉向昌宗。入目卻是壹張如蔫了的茄子似的紅臉,青筋暴起滿頭大汗,壹臉的尷尬沮喪,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瀟灑,甚至很有些猥瑣。

這張昌宗,的確不過是個玩偶、壹個奴才罷了——狄仁傑才是社稷重臣啊。

武則天想象著狄仁傑在風中揚鞭策馬,紫衣飛揚,長髯飄飄,不禁有些悵惘,突然想起了去世多年的丈夫對此人的評價,脫口而出:“真大丈夫也!”

話音未落,她又想到了什麽,沈吟片刻,輕輕地用她自己的話重新說了壹句:“國老······”

可做女主的國老在很多人看來並不光榮。

同是唐人所作的《摭異記》中記載了壹件事。狄仁傑有日拜訪壹位堂姨,見堂姨的獨子對自己不是很尊敬,以為自己對他們照顧不周,便對堂姨說:“我現在做了宰相,表弟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嗎?我壹定盡力。”他姨回答:“宰相自然是尊貴的,但我只有這壹個兒子,可不想他服侍女主去呢。”——“公大慚而退。”

《摭異記》也不是正史,所以“公大慚”與其說是描寫狄仁傑的真實心態,不如說是反映了時人的壹種觀點。狄仁傑是不需要、也不會為此而感覺羞愧的。

當然可以用古人伊尹、柳下惠來為他辯解。伊尹多次奔走於桀、湯之間,而柳下惠不以事無道之君為羞辱,不因官職卑小而推辭——這兩位都因兢兢業業做實事救濟蒼生而被孟子多次稱贊。事實上,武則天的地位史有公論,盡管有著這樣那樣的荒唐毛病,但絕不是壹個昏君。貞觀初年,全國戶口三百萬,到了武則天退位時,已經上升到六百壹十五萬戶,執政期間增長了壹倍,上承“貞觀之治”、下啟“開元盛世”,連李白都把她列為唐朝“七聖”之壹。狄仁傑在她手下大展拳腳,應該不能算是恥辱。何況這難得的政績中有著多少狄國老的心血啊。

何況狄仁傑不僅想做伊尹和柳下惠,他有更遠大的目標。

他要做壹個蒼生大醫,為得了尷尬疾患的大唐,開方施藥。

狄仁傑懂醫。《集異記》還記有他的另壹軼事,說他“性嫻醫藥,尤妙針術”,有次見壹少年鼻下生了個拳頭大的瘤子,墜得兩眼翻白、氣息奄奄,狄仁傑只下壹針便讓腫瘤脫落,病痛全消。

大唐的疾患是外邪入侵,占據要害。自然,這外邪指的是武則天,對於李姓王朝,她完全是個異姓,何況是個女流,這在皇權正統、男尊女卑觀念根深蒂固的中國絕對是個天大的荒謬與恥辱。而這股邪氣卻是另壹個國老——太宗皇帝的大舅子,淩煙閣功臣之首——長孫無忌為大唐勾引來的。當初太宗原不想立懦弱的李治為嗣,是無忌硬勸才使他登基做了高宗。當然,這也有著他壹廂情願的私心,以為沒主見的外甥做了皇帝,老娘舅的地位自然更穩固。不料橫空出來壹個武則天,高宗的懦弱卻成了她的武器。等他擺出國老架子想與這個狐媚婦人較量壹番時,壹切都已經晚了——若遇到壹個堅毅的天子,如太宗欣賞的“英果類我”的吳王李恪,壹個過氣才人再怎麽厲害也是沒機會出頭的。事實證明,出頭之後的武則天是不可抗拒的,她把所有的須眉男兒都踩在了腳下。從皇後、到天後,她壹步步重重地走來,直到最後的“聖神皇帝”,滿朝文武硬是無可奈何,只好憋著壹肚子火俯首稱臣。

這股外邪實在太強悍了,用我們時代的比喻,簡直像是絕望的癌癥。

我曾經有幸見過壹位中醫界的泰鬥,閑聊中,他提到了自己治療癌癥獨到的心得。他說,壹般醫家都說要“扶正祛邪”,而他卻認為應該 “扶正安邪”,壹字之別,境界迥異。他說,既然得了癌癥,要硬去驅邪是不現實的,更是傷身危險的,更穩妥有效的辦法是安撫病邪,把它的危害收縮到盡可能小的範圍內,不去刺激它,讓它慢慢減弱毒性;同時精心調理身體,慢慢提高人體正氣,如此治療方有望壹日水到渠成,把病患消泯於無形。

狄仁傑就是采用了這個方法來收拾長孫國老遺留下來的危險殘局。

首先,他盡可能在自己能影響的範圍內化解女皇的暴戾之氣,引導她向正義的方向靠攏,如上文所說請求武則天赦免被裹脅的罪人、暗諷女皇應分清大臣與奴才、私情與公事就是這樣的努力;其次,他在出色地履行國老的職責,整頓朝綱大濟庶民的同時,仔細尋找人材,為王朝培養正氣。

搜羅過程很有意思,曾有個年輕人勸狄仁傑留意儲備人材,喻之為備藥攻病,並自比為“藥物之末”請他收用,仁傑笑答:“妳正是我藥籠中物,壹日也不能缺少啊。”看來,狄仁傑自己也把這個事業當成壹項儲備藥物的行動。

沒幾年,朝堂要津便布滿了狄仁傑舉薦的人材,先後有桓彥範、敬暉、竇懷貞、姚崇等數十位幹員被武則天委以重任,朝中頓時出現許久未見的剛正之氣。有人對狄仁傑說:“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狄仁傑回答:“舉賢為國,非為私也”。背過身去,他可能會狡黠地壹笑,確實啊,我舉賢是為了國,大唐國啊。

日後,這些狄仁傑舉薦的人都成了大唐中興名臣。

狄仁傑對自己這張藥方的療效很有信心,因為他以智者的眼光敏銳地發現了則天皇帝註定不能躲避的宿命,那就是作為壹個女人的局限。

就算妳做了皇帝,也還是李家的媳婦,武則天永遠不能與李家決裂。她雖然在洛陽立了武氏七廟,但照樣得供奉長安唐太廟。她的這個皇帝,也做得很是尷尬。隨著年齡衰老,另壹個令她夜夜失眠的難題出現了,這皇位,傳給誰呢?兒子?那豈不是費盡心機殺人如麻,奪過來玩了幾十年最後又老老實實還給李家了嗎?侄兒呢?天下人會服嗎?就算天下人服氣吧,可侄兒畢竟不如兒子親啊,傳給他不是壹輩子替外人白忙活了嗎?

狄仁傑看在眼裏,心中可能暗暗好笑,但他還是慢慢等待著。終於機會來了,壹日武則天召狄仁傑等來解夢,說:“朕連夜夢到雙陸遊戲不勝,意味著什麽呢?”仁傑不假思索答道:“雙陸不勝,無子也。這是老天給陛下示警啊!太子為天下根本,根本動搖,天下危矣。聽說陛下想立武三思為後,姑侄與母子誰親呢?陛下如果立廬陵王(被廢的中宗李顯,武則天親生兒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如果立了武三思,他的家廟可不會祭祀姑母啊。”武則天畢竟有了七十多歲,人老了多少會恢復壹些人性柔情,聽完後她眉頭緊鎖默默不語,也許,她還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事前,狄仁傑便已經不露聲色地做了工作。武則天的男寵,張易之與張昌宗兄弟,看著武則天壹天天老邁,心中越來越惶恐,他們倒也知道自己的斤兩,明白武則天駕崩之日便是自己的末路。於是,他們向智者狄仁傑請教“自安之術”。狄仁傑告訴他們,只有壹個方法能長保富貴,那便是勸皇上將李顯迎回洛陽,立為太子,妳二人若能立此奇功,壹旦李顯繼帝位,便有了迎立之功,任何災難也不會降到妳們頭上了。漂亮的二張聽得眉飛色舞。

冰山下,地火暗暗湧動······

女人總是浪漫的,即使是七十多歲的武則天。塵埃落定的那壹刻也是安排得那麽富有戲劇性。

壹日,武則天專門召狄仁傑來商談太子事,說到動情處,狄仁傑嗚咽不已。武則天背過身去,悄悄拭了拭眼角,沈吟片刻,柔聲道:“還妳太子!”

幃幕緩緩拉開,現出了同樣淚流滿面的李顯——武則天終於迎接兒子回朝了!狄仁傑欣喜之極,拜舞稱賀,大滴大滴的淚潤濕了鮮紅的地毯。

這壹刻,史書記載:“卒復唐嗣”。

從地毯上掙紮著站起身來,狄仁傑覺得壹種虛脫似的疲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使命終於完成了。他算了壹下,今年六十九了,他擡起頭,看著皇帝也是滿頭白發壹臉溝壑,他長長舒了口氣。

又有兩行熱淚汩汩流下。

兩年後,狄仁傑病重。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藥可救,但他壹點也不哀傷,因為他看著自己為大唐帝國搜集的藥已經陸續下鍋,天地間已經彌漫開來壹陣陣濃郁的藥香。

他很欣慰,因為自己為大唐保留了元氣,可他已經等不到藥效徹底發揮的那壹刻。但他似乎能看到那最後的壹暮:壹個孤獨的老婦人蜷縮在深宮壹角,聽著門外傳來狂喜的樂聲,新人登基的鑼鼓號角;她雙目緊閉,面無表情,好像很安詳,但全身似乎在黑色的大被底下瑟瑟發抖;寒風吹動檐間的鐵馬,發出冷冰冰的金屬交擊聲,在鼓樂間很是刺耳。

他甚至能猜到把這位婦人送入深宮的人是誰。張柬之,對,壹定是他,這個湖北老頭子,他是自己用在武則天身邊的壹味重藥,藥性剛猛。

他清楚記得自己向武則天固執地推薦這位老人的情形,直推著武則天把他任命為候選宰相方才罷休。

想起武則天,他猛地打了壹個寒噤,他仿佛看到了壹雙能洞徹壹切的眼,就像別人看自己的眼的感覺那樣。他忽然認為,武則天八成也是能猜到這壹幕的,但她就是不說破,由著自己安排。

也許,武則天知道自己這麽做都是為了大唐吧。

大唐是他狄仁傑的,也是她武則天的啊。她武則天與世人鬥了壹輩子,終於來到了萬仞絕壁腳下,再也無路。

回頭,還是大唐;前方,將是更大的盛世。

大唐······狄仁傑喃喃念叨著,在藥香中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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