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壹位綽號“啤酒大王”的知名企業家,被譽為“醫療特區”和海南“最好的醫院”的博鰲超級醫院,因為壹次疑似手術,不幸腦死亡。病人家屬正與醫院就賠償問題爭論不休。
這個事件乍壹看是壹邊是啤酒大王,壹邊是超級醫院,很像富人和天價民營醫院之間的撕逼。就算病人們同情,庸醫們需要受到懲罰,似乎也與妳我關系不大。
但是,真的不是這樣的。離奇腦死亡的背後,是中國醫療體系以前不為人知的冰山壹角。
在很多人眼裏,海南的醫療並不發達,別說跟北京上海比,跟老李家附近的武漢比,差距也不小。所以在很長壹段時間裏,有錢有勢的海南人都會想盡辦法出島治病。
明明錢不太差的老李,為什麽反而要上島?
這背後,是壹場所謂的醫學創新正在悄然發生。
事情就是這樣。2019,李大宏聽力下降。經診斷,他的右耳有壹個良性聽神經瘤。他遵循正常人就醫的邏輯,北上帝都,在壹家知名的數字化醫院找到了全國知名的專家。
專家建議他進行手術,切除腫瘤,並植入人工耳蝸以恢復聽力。他自己做的手術,但不是在我們醫院,而是在千裏之外的海南博鰲超級醫院。
為什麽要越走越遠?原來,這家2018剛剛開業的嚇人的營利性醫院,位於海南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遊先行區。它擁有壹項連三甲協和都趕不上的創新特權,允許使用尚未在中國批準上市的新藥、新器械和新疫苗,包括最新型號的可承受3.0T磁場環境的人工耳蝸。
對於李大宏來說,相比海南宜人的氣候和遠比公立醫院舒適的環境和服務,專家口中的最新版耳蝸才是他做出決定,踏上腦死亡之旅的關鍵。
還有為什麽超級醫院沒有自己的醫生,需要專家從北京飛到南方?
這也是壹種創新。
博鰲超級醫院是壹家平臺醫院,由18院士領銜的來自全國各地的專家團隊。也就是說,“飛刀”是它的常態。
在現行的醫生多點執業標準下,手續齊全的“飛刀”並不違法,而且幫助相對落後的醫療區域靈活獲取資源。沒必要老盯著醫生的口袋看鈔票多不多。
但是,對於現代的高難度手術,除了遠道而來的主刀醫生,這家醫院作為飛刀平臺的整體軟硬件實力是否優秀?輔助隊和麻醉隊厲害嗎?處理並發癥和搶救的經驗夠嗎?團隊磨合怎麽樣?
每壹個環節都可能成為致命弱點。
李大宏要做兩個手術。如果單獨做人工耳蝸植入,相對容易壹些。但聽神經腫瘤的切除需要在腦內仔細操作,對未累及腫瘤的微小神經要盡可能保護。這確實是壹個復雜而困難的手術。
對於博鰲超級醫院這樣壹個歷史年輕的新手來說,雖然硬件可以靠錢,但是復雜高難度的手術所面臨的其他問題並不容易解決。院士、專家的名字再響亮,制度再創新,也未必有幫助。
在某些方面,它可能不會真的比壹個已經存在很長時間的縣醫院更好。
從北京飛到博鰲超級醫院的李大宏,踏上了腦死亡之旅。
他於9月17日上午8點20分接受了五個小時的手術,術後陷入頭暈、嘔吐和深度昏迷。第二天,他被轉移到壹家綜合醫院。
165438+10月10,他被宣布腦死亡,直到現在,壹直靠呼吸機活著。
而手術後,昏迷前的短暫清醒,李大宏說的最後壹句話是:
又被騙了,被騙了。
在手術和術後搶救的整個過程中,醫院有沒有失誤?這個也要看醫療事故鑒定的專業結論。
但從雙方公布的病歷和病程記錄來看,暴露出不少問題,值得關註。
先是69歲的患者在病歷上被寫成“病兒”,病因變成了“先天性耳聾”。醫院解釋說是筆誤。這麽低級的錯誤,絕對不符合“超級醫院”的標準。雖然和腦死亡沒有直接關系,但足以讓人懷疑“小兒”加“先天性耳聾”其實是醫院耳蝸手術的慣用模板,缺乏李大宏這種復雜手術的經驗。於是,我直接復制粘貼了之前的病歷模板。
問題是,病歷模板遵循兒童耳蝸手術的模式是個笑話,那麽如果手術操作遵循該模式會怎麽樣呢?
第二,主刀醫生的簽名涉嫌造假。同樣,影響不直接,但會讓人懷疑病歷和醫院運營的可信度。
第三,封存的病歷裏沒有術前凝血檢查單,北京的檢查單已經隔了壹個月了。作為壹項規則,即使是拔牙這樣的小手術也必須仔細檢查凝血機制,以避免無法控制的出血。超級醫院的開顱手術是沒有必要的。
李大宏腦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術後顱內出血。
第四,李大宏有高血壓病史。這種情況下,開顱手術時密切關註血壓是合理的。但是超級醫院的說法是,他們不是壹直都有降壓藥,沒有提前準備,甚至沒有ICU。
李大宏的家屬對超級醫院的操作感到不解——術後李大宏從13: 50左右開始頭痛、頭暈、畏寒,14: 57血壓升至191/96,但醫院直到14: 50才使用降壓藥。
這壹個小時發生了什麽?
第五,15:40,李大宏在超級醫院醫生的指示下深呼吸,然後迅速嘔吐,陷入嚴重昏迷。
在血壓已經很高,腦血管癥狀已經出現的情況下,盲目深呼吸是有風險的。可能引起機體的應激調節,使血管口徑變窄,導致血壓急劇上升,甚至導致血管脆弱部位破裂出血。
的確,這壹次深呼吸之後,李大宏再也沒有醒來。
第六,李大宏陷入嚴重昏迷後,醫院安排了第二次手術,手術持續了10個小時,但還有兩個半小時等待從三亞趕來的神經外科醫生。
這次行動徹底失敗了。
人類的醫學遠非完美,完美的操作不壹定能帶來完美的結果。但從上述壹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來看,恐怕與超遠“飛刀”平臺創新模式的先天缺陷是分不開的。
李大宏死腦是所謂創新的犧牲品嗎?
腦死亡是不可逆的。目前,患者親屬與醫院的爭議焦點除了診療過程中的過錯和責任認定外,主要是賠償金額。
親屬希望在賠償金額上,考慮李大宏作為壹個“賺錢”能力仍然很強的企業家的經濟損失。
醫院堅稱是親戚獅子大開口,在官方回應中還把親戚吵架中的氣話拿出來作為對方的引語,仿佛要煽動全網與富人同仇敵愾。壹旦風吹起來,就算親戚說要捐出大部分賠償金,也難逃原罪的責罵。
冷靜壹下,多少才算合理?雙方各有博弈,媒體的吃瓜群眾也各有各的看法。就算有不同意見,也不好給對方貼上“排隊”“收錢”的標簽。
除了幾個明顯的節奏,比如病人和醫院的糾紛,描述成紅毛藥酒式的地方富豪跨省欺負醫生。明眼人壹看就知道,小地方的“啤酒大王”,打開醫院網站點個頭,真的不夠看超級醫院前面的。
但是,從合理的角度來看,患者根據自己的實際損失爭取賠償,醫院根據自身過錯的影響承擔責任,對於這場醫療風波來說,還是比較合理的。
這並不是因為富人的生命本來就有價值。這背後至少有三個原因。
第壹,超級醫院是營利性醫院,是專門做高端市場的營利性醫院。
和我們經常去的公立醫院不壹樣,背後有資本。它專註於富人追求精致舒適的服務和高利潤的高端市場,自然應該有承擔高風險的意識。而且它的虧損不像公立醫院,財政有底。它得自己掏錢,不拉納稅人來彌補。
有個有節奏的說法,有錢人出了醫療事故,要求高額賠償,就要送去有錢人的醫院。
但是那些有節奏的人忘記了,超級醫院就是這樣壹家為富人服務的醫院。
如果醫院能認真賠償自己失誤造成的壹切損失,不耍手段,別說超級醫院,就算是莆田醫院估計也是誠信的。
第二,博鰲超級醫院專註於富裕人群的海外醫療替代。開業時,其主要宣傳是“50萬中國患者不用出國就醫”。
在獲得國外新藥新器械申請特權的同時,力求在診療條件、環境、服務等方面與國外接軌,同時在收費方面也力求與國外接軌。如果不能,如何吸引世界各地的院士、專家從千裏之外飛刀?
但在醫療事故賠償方面,是否也應該接軌?
鐵軌連起來會怎麽樣?據統計,美國壹半以上的醫療事故賠償超過654.38+0萬美元,其中很多只造成輕度殘疾。壹名中國女子在美國剖腹產大出血死亡。經調解,賠償金額為520萬美元。
當然,這是有醫療意外險制度支持的,也有它的弊端。但是如果我們對整合這個環節視而不見,生意就太好做了。
從另壹個角度來說,也是促進營利性醫院醫療意外險制度完善的好機會,也可以保護其中的醫務人員。
第三,這是最重要的壹點,因為它對我們每個人都有影響。雖然可能會持續我們壹生,但可能達不到超級醫院的客戶標準。
即只有對過錯和損失的賠償進行全覆蓋,才能充分暴露超級醫院這種飛刀平臺的固有缺陷。
同時,它將防止公共醫療系統以壹種極其低效和無意義的方式被掏空。
回過頭來看,李大宏腦死亡的整個過程,充分暴露了這家超級醫院在復雜疑難病癥面前的無力。不壹定是專家名不副實,更大的問題是整個團隊松懈,缺乏合作經驗,缺乏背景和經驗,不能同時處理“大”和“急”的事情。
這裏存在壹些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會有所改善。但是,如果超級醫院拿不出自己的優秀團隊,問題就無法從根本上解決。
回過頭來看,主刀醫生,不成熟的地方合作醫療,腦外科要等他兩個半小時的神經外科醫生,壹點都不超級。
但另壹方面,超級醫院也在以這種方式掏空公立醫療體系的頂級醫療資源。院士專家雖然在自己的公立醫院有更成熟的平臺和團隊,產出也更穩定,但離萬裏也不遠了。就算他們來了,上了手術臺,水平也可能打折扣,甚至品牌也可能被砸。
當然這裏面有利益,他們又不是聖人,沒必要羞於利益。但是,僅僅考慮這種資源轉移中的收益、風險和可能存在的缺陷,就有可能加速醫療資源的錯配。
這就是結果。壹方面,有錢人以超級價格得到的混合飛刀服務,質量可能不會太超級。另壹方面,普通民眾不知不覺地遭受著公共醫療服務的加速惡化。
妳想約的專家變得更難,即使約了,妳也變得更不耐煩。妳排隊等個三五個月,他三五分鐘就把妳打發走了——這是因為他急著去超級醫院,或者類似的,不願意老老實實做團隊的“創新”平臺。
如何緩解這種趨勢?
對於現在已經暴露出來的風險,最直接的思路就是讓飛刀平臺完全承擔成本,根據其影響賠錢。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誠實地面對這個問題,這種創新背後的資源錯配才能得到緩解和糾正。
歸根結底,掏空公共醫療體系的創新必須付出代價。
壹旦趨勢蔓延,窟窿變成了崩塌,受害的恐怕不只是有錢人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