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壹個得到特別寵愛的寵臣是隆科多。隆科多不是雍正的舊部,本來地位就不高,只是壹個大臣。只因申報有功,便壹夜之間,步步高升,被任命為總理事務大臣,與廉親王允、怡親王允祥、大學士馬齊平起平坐。允祥和馬齊是重用之對象,允祥和隆科多是倚重之對象。因此,康熙駕崩九天後,雍正就給了他國公的封號,兩天後又命他稱 "國舅"。從親屬關系上看,雍正與隆科多確實屬於叔侄關系(隆科多是康熙皇後佟佳氏的母弟)。但皇室不同於民間,甥舅關系要皇帝承認才算數。所以這個爵位,也算是封了,當然不算。雍正還給隆科多戴了三頂高帽子:"聖祖忠臣、朕之功臣、國家良臣",還說他是 "真正當代第壹批難得的大臣"。隆科多在康熙壹朝並無突出貢獻,何來 "聖祖忠臣"?"國之重臣 "沒有多少依據,被稱為 "稀世重臣 "更不知從何說起。說到底,還是因為顧明的功勞擁戴,所以才有 "朕之功勞 "之句。壹個皇帝,為了封賞大臣,不惜把話說得如此絕對,如此肉麻,雍正真是古今第壹 "稀有皇帝"。
不過,年、隆二人的緣分也十分難得。三年(公元1725年)四月,年羹堯被無故免去川陜總督兼撫遠大將軍職務,調任杭州將軍。七月,被革去大將軍銜。九月,被捕入獄。12月,以叛逆、魯莽、傲慢、瘋狂、專權、貪婪、糜爛、妒忌刻畫八大罪狀***九十二款,下令自盡。隆科多因官職壹降再降,於乾隆五年(公元1727年)六月被捕。十月,以大不敬、欺上瞞下、擾亂朝政、背信棄義、無法無天、貪贓枉法六大罪***四十壹條,被判處無期徒刑,次年六月死於禁中。這兩位顯赫壹時的炙手可熱的權臣寵臣,幾乎在頃刻間便身敗名裂,就連旁觀者,都看得觸目驚心、目瞪口呆。
年羹堯、隆科多的罪行,說穿了就是 "辜恩"。
雍正的確對年羹堯、隆科多寄予了厚望。他的希望,不僅是要年、隆二人盡力輔佐他,更是要樹立君臣關系的典範。他重視君臣之間的相互信任和相互理解。有壹次,在給年羹堯的信中,他特別提到,熙寧軍情危急,年羹堯擔心皇上讀了奏章,會 "心神駭異",便 "委以盡力",在奏報戰況時 "間以閑字",既沖淡了火藥味,又不隱瞞軍情。雍正對他的這份細心萬分感激,說 "妳愛朕,朕壹身都要",每次向怡親王允祥和舅舅隆科多提起,"朕都淚流滿面,萬般難寫"。他還說,"汝此多心,感請上天","知我非泛泛而無故來也"。顯然,他是把年羹堯作為忠誠的典範來看待和培養的。
因此,當年羹堯被賜群龍禮服並上表謝恩時,雍正說:"朕不必說這壹些小的在次君臣。朕不是傑出的皇帝,不能賞賜妳們對朕的待遇;妳們也不是高超的大臣,不能答應朕的知遇之恩。唯口必勵,於意做古人榜樣品格也。"第二年三月,年羹堯被賜自鳴表上表謝恩,雍正又批示說:"自是君臣之會,私意之人,未必如我二人者也"。他還說:"總之,朕二人做千秋君臣之會的榜樣,使天下後世景仰垂涎足矣。"
不能說雍正說的是假話。他確實想做壹個好皇帝。好皇帝當然要有好大臣,還要有好的君臣關系。雍正這個人,比較孤傲。當皇子時,他是 "孤臣";當皇帝時,他是 "獨夫"。他性格剛烈、急躁、多疑、刻薄、冷酷、挑剔,易暴易怒,因此,在大臣中很不得君王的歡心,幾乎無人能及。康熙晚年尤其痛恨阿哥黨。雍正為了討父皇喜歡,也擺出壹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結果是性格更加孤僻、更加孤寂。因此,當了皇帝後,就想能有人盡力輔佐他,以建立自己的統治體系。然而,當此時也,諸王都不服氣,而群臣所期待、信任和可以依靠的,除了十三阿哥允祥之外,就只有隆科多和年羹堯了。這個時候的隆科多和年羹堯,對於雍正來說,可謂是久旱逢甘霖,撐起了壹片天的樁樁件件,所以雍正對他們贊譽有加,甚至到了阿諛奉承的地步,可能連他自己事後也覺得有失君王的體面。不難想象,當他發現當年隆、隆二人是如此負恩時,心中是何等的憤怒、生氣。
但他不知道,他所說的那種關系根本不可能存在。在專制政治的前提下,君臣之間自然是不平等的關系,相互支持、相互信任、相互關心、相互激勵等等,只能存在於平等者之間。因此,雍正對年羹堯等人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實現。年羹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據啟示,年在西北軍營中,很有權勢,飛揚跋扈。給他送禮要叫 "敬進",他給人東西要叫 "賞賜";屬員道謝要叫 "謝恩",新官來報要叫 "引見"。給將軍、督撫的信,也不用請示諭旨,簡直是視同僚為下屬。回朝後,雍正命王公大臣鄉迎。官員們跪在地上向他請安,他坐在馬上,看也不看壹眼。王公大臣下馬迎接,他竟只是點點頭。年羹堯即使在雍正面前也不知收斂。雍正找他談話,他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指指點點,唾沫橫飛。更嚴重的是,當時社會上流言四起,說雍正做了某某事整了某某人都聽信了年羹堯的話。這極大地刺傷了雍正的自尊。雍正壹向以幹綱獨斷、洞察微妙自居,哪裏受得了這個?
雍正沒少提醒年羹堯。乾隆二年(公元1724年)十二月十壹日,年羹堯正從北京返回西北的途中,雍正在他的劄子上批示說:"凡大臣圖功易,守功難;守功易,守功難;守功易,守功終難。為君施恩易,當(去聲、適)恩難;當恩易,守恩難;守恩易,全恩難。若恃功而往,必歸於敵,此從來人道之常也。"接著,他講了保全大臣的三個條件,即壹靠主子防微杜漸,不讓大臣陷於險境;二靠大臣相時見機,自己不重蹈險轍;三靠大臣大小避嫌遠嫌,不把大臣推上絕路。雍正對此,說得已經很明白了:作為功臣,是很危險的。壹不小心,就會進入險地,踏上險轍,走上絕路,由功臣變成罪人。所以他說"朕君臣期勉,慎之慎之"。遺憾的是,當年楊均瑤的這些話如同耳邊風,在回西北的路上,照樣趾高氣揚,如喪考妣。因此,雍正報復之心又壹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雍正的 "君臣觀":任何臣子,都不能欺騙他、愚弄他,不能玩弄他,更不能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