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謠言流傳至今，已經成為幾乎人人都相信的真實歷史。就在昨天晚上，又有壹個朋友跟我聊起梁啟超腎的錯處。我出去開會，甚至有專家拿梁啟超錯腎卻不追究協和的責任為例，呼籲患者包容醫生的錯誤。
甚至在不久前上映的電影《邪不壓正》中，就有這樣壹個橋段:
李天然到協和醫院任職後，協和醫院院長帶他在腎臟標本前宣誓。
李天然問:為什麽人們會對著壹個腎發誓？
院長說:這是醫院犯的錯誤。壹個病人右腎出了問題，要做手術切除，但是不小心切掉了健康的左腎，患病的右腎還在病人體內。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健康的左腎，這是壹個警示。
李天然問:誰實施了如此令人發指的行動？
院長:這個人就是我。...
影片中的主刀醫生是協和醫院第壹位中國籍院長，正在哈佛醫學院學習的劉瑞恒博士。而這個腎的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啟超。
真相是什麽？
2006年，梁啟超的病歷在協和醫院展出。結合其弟梁啟勛出院後在《晨報》、《大公報》發表的《病床日記》、《醫院筆記》兩篇文章，以及梁啟超本人手術後發表的《我的病與協和醫院》，以及其子梁思成撰寫的《梁任公之死》，不難還原梁啟超在協和醫院診治的真實經歷。
1924年，梁啟超，51歲，出現不明原因的血尿。因為血尿不嚴重，也沒有其他伴隨癥狀，所以他沒有在意，也沒有及時治療。後來病情加重，妻子的去世讓他開始擔心自己的身體，於是開始求醫。
梁啟超先去德國醫院看病，德國醫生為他做了全面的檢查，排除了尿路結石和肺結核，但未能查出他血尿的原因。於是梁啟超又去找中醫，請當時號稱京城四大名醫的中醫肖友龍來診斷。肖有龍告訴他，血尿不是急癥，尿個二三十年也沒關系。
名醫的回答當然不能讓梁啟超滿意，而且他擔心自己得了癌癥，因為他的妻子剛剛因癌癥去世，所以他決定去當時最先進的協和醫院進行全面檢查。
協和醫生的診斷順序即使從現在的角度來看也是非常科學的。
血尿首先考慮泌尿系統，包括尿道、膀胱、輸尿管和腎臟。
按照由易到難的順序，醫生首先查出他的尿道和膀胱正常。由於梁啟超之前已經排除了結石和肺結核，輸尿管病變的可能性不大。那麽最可疑的病變就是腎臟。
是哪個腎？醫院還對雙腎進行了壹系列檢查，發現左側腎臟排泄功能強於右側，左側尿液“清澈如水”，右側排泄物帶血。至此，醫生鎖定病變在右腎。
然後，在對右腎進行x光檢查後，醫生發現右腎有壹個櫻桃大小的陰影。醫院很多專家認為這個陰影應該是腫瘤，是梁啟超血尿的原因。
在這壹點上，可以說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醫生的判斷應該是合理的:檢查顯示病變在右腎，右腎的影像學檢查確實發現了腫瘤，惡性腫瘤確實可以導致血尿。
所以醫院建議切除右腎。從醫學角度來說，這個決定也是合理的，因為腎腫瘤很少是良性的，良性腫瘤不會引起血尿，而惡性腫瘤不僅會引起血尿，短時間內還會危及患者的生命。
手術由醫院院長兼外科醫生劉瑞恒主刀，壹名美國醫生擔任助手。右腎被成功切除。
那麽，問題來了。
第壹，右腎病理檢查，腫瘤是良性的，不是惡性的。然後梁啟超手術後還是血尿。雖然顯微鏡下是血尿，但確實有血尿。
沒有辦法。最終協和醫院只能診斷為“無故出血”，相當於我們現在所說的“不明原因血尿”。梁啟超在醫院住了35天後回家了。
此後梁啟超血尿復發，每次嚴重勞累都會加重。直到1929年去世才恢復。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梁啟超應該是IgA腎病等腎炎，合並右腎良性腫瘤。
梁啟超的弟弟梁啟勛在手術未能達到預期效果時，難免心生不滿。在報紙上刊登的“醫院筆記”中，他的不滿溢於言表。這篇文章引起軒然大波，協和醫院壹時間陷入輿論漩渦。梁啟超的學生徐寶良·誌摩故意寫文章批評西醫。
作為病人的梁啟超對此頗為大度。他專門寫文章為醫院和醫生辯護:
“右腎是否壹定要切，這是醫學問題，我們外行人無法判斷。但在那三次診斷中，我只是局部用藥，頭腦還算清醒，所以壹層壹層的了解診斷結果。按照當時的觀點，罪在右腎，毫無疑問。回想起來，他究竟是“罪有應得”，還是“罪刑不當”，不得而知。除了專家，很難知道他當時是否能“以劍留人”。但是，右腎有問題，大概是沒有疑問的。說是孟浪醫生，我都覺得不好意思。”
畢竟梁公是個大才，這個理論可以說是極其公正的。按照當時的醫療水平，醫生的診療過程沒有任何問題。這壹事件只能算是限於醫療層面的不可避免的“醫療事故”，但絕不是“醫療事故”。
而且梁啟超術前也明確表示“罪在右腎”，右腎也被切除了。
梁啟勛雖然對治療結果有些不滿，但也在“床上日記”中明確寫道:
“根據泌尿外科醫生的檢查，右腎有黑點，血從右邊流出來，說明右腎是導致泌尿出血的原因。”“右腎切除後，尿血癥狀並沒有變輕，稍有心動就復發，不心動時便血略有減少。”
梁啟超去世後，梁思成在《梁任公病逝》中也記載得很清楚:“在協和醫院檢查多日，以為右腎生瘤，故於16年3月將右腎全部切除，但切除後仍有較多血。”
在這壹點上，我們應該很清楚:梁啟超的醫生術前準備切除右腎，手術中也切除了右腎。患者和家屬也都知道，手術前要切右腎。
那麽，協和醫院誤切梁啟超好腎的謠言從何而來？《清華校園生活的詠嘆調》的作者老師和《西醫歷史故事》的主編齊樹東老師都認為這個謠言最早見於1997年費正清的威爾瑪夫人發表的《梁思成與林》。
費在書中說，梁思成在1971從協和醫生那裏得知父親去世的真相:
“鑒於梁啟超的聲望，協和醫學院著名外科教授劉醫生被指定做這個腎切除手術。當時的情況是兩個參加手術不久的實習生偷偷說的。據他們說，病人被推進手術室後，值班護士用碘酒在她肚子上標記了錯誤的地方。劉醫生在沒有仔細查看手術臺旁懸掛的x光片的情況下，進行了手術(切除健腎)。這個悲劇性的錯誤在手術後立即被發現，但因為協和的聲譽，它被作為‘絕密’保存著。”
這個驚人的消息從何而來？費也說道:
“梁啟超的好朋友張磊和兩個實習生告訴我這件事，並說:‘直到現在，這件事在中國還沒有廣為人知。但我不懷疑它的真實性，因為我從其他熟悉劉醫生的人那裏知道，他不再是那次手術後那個自信的外科醫生了。"
也就是說，費女士70年後突然提出的這個驚人的指責，把協和醫院搞得不僅技術差，而且道德淪喪，是梁啟超的壹個朋友聽到的，而這個朋友又是從協和醫院的壹個實習醫生那裏聽到的。作為這個傳聞的唯壹證據，就是“他不再是手術後那個自信的外科醫生了”，而這是威爾瑪從劉醫生的壹個熟人那裏聽到的。
而且，威爾瑪還把梁啟超手術的時間拼錯了。梁啟超在1926有運算，她在1928寫的。梁啟超死於1929，給人的印象是梁啟超死於協和醫院的壹次手術意外。
梁思成的第二任妻子在2001發表的《梁思成》中重復了這壹謠言，稱梁思成術前腎臟不好，主刀醫生劉院長誤將好腎切除，保留了壞腎。協和醫院事後嚴格保密。梁思成在1970入院時，從主治醫生那裏得知了父親去世的真相。
莫林完全復制了威爾瑪的謠言，連同威爾瑪錯誤的手術時間，她也復制了。
這樣，由於威爾瑪和莫林的身份，他們的聲明被公眾不加區別地接受了。從此，協和醫院給梁啟超做手術時出了錯，把好腎切除了，把壞腎保留了的理論，逐漸感染了全國，越來越真實。這個謠言逐漸成為了壹個信史。劉院長和協和醫院無緣無故被扣了壹個大廁所，直到今天還不能清理。
出於對費正清先生和梁思成先生的尊重，我就不說臟話了。
所以，我不做評論。
借此文，還劉瑞恒前輩、協和醫院、中國醫療壹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