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中的玫瑰城堡
1999年11月6日,約旦佩特拉下榻絲綢之路酒店。
我從過去的旅行中得到了壹個經驗。壹般不要太在意丘陵地區。如果大平原上突然出現山,要高度重視,裏面很可能有景區。如果這突如其來的山是奇形怪狀的,妳必須停下來,否則妳遲早會後悔的。
從安曼往南走,200公裏都是無聊的沙子和沙丘。突然,遠處出現了壹個巨大的紫褐色怪物,像泉水壹樣向天空沸騰,滾滾的蒸汽還在上面揮之不去。但這只是壹個比喻。春天早已凝固成壹座山脈,揮之不去的蒸汽是山頂的雲。人們說這是佩特拉。
19世紀,壹位研究阿拉伯文明的瑞士學者從古籍中看到,在這片廣袤的沙漠中,有壹座“玫瑰城堡”。這座城堡裏應該有壹些廢墟,甚至是壹些玫瑰色的瓦礫?經過九年的尋找,他找到了這個地方。
山口有壹道裂縫,深不見底。壹踏進去,可以看到兩邊的懸崖讓開了大概七八米,形成了壹條彎曲平坦的通道。高處的天空和腳下的道路形成兩條平行的窄線,壹彎壹彎,壹折壹折。連接兩條窄線的懸崖,有的刀削,有的懸空,但都是玫瑰色的,中間有壹些赭色的線條和白色的波浪。壹路光明開朗,慢慢舒展開來。我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轉了多少彎,但我壹點都不慌張,因為跟著藍天走,有玫瑰紅相伴,壹定是吉祥的。然而,當它真的出現在過道前時,驚訝的程度卻出乎意料。
這是壹座雕刻在懸崖上的羅馬式宮殿。底部十幾米高的六根立柱幾乎沒有缺陷。進入大廳,有臺階通往正門,兩側有側門。門框和過梁的雕刻也很完整。大殿兩側是高大的騎士浮雕,人和馬以簡潔飽滿的寫意風格呈現。二樓有三組高大的亭柱雕刻,中間壹組為圓形,有九個羅馬浮雕。宮殿整體風格精致、典雅、宏大,集中了歐洲貴族的審美追求。二樓的圓形亭柱和壹樓的寫意浮雕有著鮮明的東方風格。妳甚至不想把這座宮殿當成遺跡。它的整潔就像現代仍在使用的古典建築,但現代怎麽能如此奢侈,敢用玫瑰色的原石建造宮殿,而且是鑿山而建!
這座宮殿被稱為“法老的寶庫”。走壹小段路,妳還可以看到壹個完整的羅馬鬥獸場。所有的觀眾都被鑿成壹個精確的半圓形。鬥獸場對面,有大量豪華的歐式皇家陵墓。此外,懸崖之間的玫瑰形洞穴隨處可見,每個洞穴都有精美的設計。站在底部環顧四周,妳立刻就能斷定這是壹座奇幻而美麗的城墻,但這城墻被群山包裹,只有壹兩處山縫和險要的小路暗暗相連。它幹燥,通風,充滿了泉水。我想古代任何壹個部落只要找到它,都會把它當成最安全最舒適的城中村。
佩特拉是美麗而神奇的,但它缺乏文字。也許有些文字還藏在壹些未被發現的石窟裏,所以我們只能猜測和想象它的歷史。壹般認為它是公元前二世紀納巴泰人的避難所。他們是阿拉伯遊牧民族中的壹員,來自遠方,曾經顯赫壹時。因此,這個隱蔽的地方壹度非常熱鬧,過往的商人圍著蜿蜒的隧道進進出出,把這裏當成驛站。也進入了羅馬人的勢力範圍,所以打上了很深的羅馬風格的烙印。然而,大約在七世紀,它突然變得冷清,甚至逐漸消亡。原因是商人們過去開辟了海上航線,此地不再是交通站;第二,發生了兩次地震,滾滾的山石讓人不敢再活下去。簡而言之,它完全逃離了文明的視線。差不多壹千年了,精致的玫瑰宮和羅馬鬥獸場已經不被人記得了,但依然完好無損,只伴著清風明月。中國的詩談到這樣的場景,難免要用“枯草暮鴉”之類的詞,但這裏既沒有枯草,也沒有暮鴉。
只有遊牧的貝都因人生活在這裏,我不知道他們面對這些宏偉的廢墟是什麽感受。他們的後代可能認為天地之間有如此華麗的殿堂和玉階供他們住宿。然後,如果他們不小心流浪到巴黎,也會發出壹聲“沒了”的嘆息。
站在佩特拉的懸崖上,我壹直在思考這樣壹個問題。我們壹路參觀的大多是歷史上流傳下來的主導文明,但佩特拉卻提供了另壹種讓歷史學家張口結舌的文明形態。這種形式是否應該超過人類發展史上占主導地位的文明?當我知道有壹個王國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它存在的時間和原因,也不知道統治者的名字和履歷。我估計發生了壹場戰爭,但我甚至不知道雙方的歸屬和勝敗。當我看到美麗的建築時,我無法判斷它們的主人和用途...
因為顯性文明明確了自己的歷史邏輯,後人很容易以誇張的方式去理解其存在的廣度和深度。但這種誇張掩蓋了多少真實的豐富、雜亂、掙紮和湮滅!人們對文明史的認識大多停留在文字記錄和記錄者制定的規範上,這也難怪,因為人們在認識到各種復雜的現象時,特別是在課堂和課本上,總有壹種簡化和澄清的欲望。因此,取消弱勢文明、畸形文明、隱性文明幾乎成為壹種普遍的社會心理習慣。這種心理習慣的惡果就是用幾個既定的概念對古今文明現象進行框定和劃線,傷害了文明生態的多樣性和自然性。
追求過度的秩序導致完全的無序,試圖規範文明導致對文明的嚴重破壞,這是壹個普遍的現象。更常見的是,許多人文學科都促成了這壹現象。
佩特拉以其驚人的美麗否定了這壹點,說人類有比常識更悠久的歷史,更多的生存方式,更多的險惡遭遇,更多的孤獨榮耀。